周蘭香第二天早上九點準時去了小學的教室,裏麵已經有三十多個婦女等著上課了。
教室裏的桌子都被搬了出去,因為前些天人多,大家就擠在一個個長條凳上聽課,現在人少了,可也沒誰拿著紙筆練習寫字。
一隻鉛筆二分錢,一個小學生寫字的方格本三分錢,五分錢夠買一盒火柴大半斤鹽了!
張幹部說不行?那你給我們一人買一套吧!反正我們沒錢!
最後就變成張紅和陳美蘭站在講台上講課,下麵一群婦女拿著鞋底子刺啦刺啦飛針走線了。
芳丫姐、趙五嬸跟周蘭香一起進去,大楞嫂子趕緊叫他們過去跟自己坐一起,“小香咋也來了?你讀報紙那麼順溜,都能給我們當老師了,還來這兒幹啥?”
周蘭香看看滿臉緊張地瞪著她的陳美蘭,對看過來的婦女們笑了笑,“張同誌說我沒上過一天學,得來識字班參加再教育,說是政治任務。”
大家夥嗡地一聲就議論開了,還能帶這樣的?逼著他們這些不識字的來,不來扣工分就算了,咋人家識字的也得來?這叫啥事兒啊!
陳美蘭摔了爐鉤子惡狠狠地瞪周蘭香,“你別胡說!造成不良影響你和周青山就等著吧!”
周蘭香以前對陳美蘭真沒什麼感覺,在她心裏這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做那些事兒等她再長幾歲自個都得覺得臊得慌。可現在她開始用小山的學業威脅自己了,那她就不能再把她當不懂事的小姑娘來包容了。
周蘭香站了起來,臉上再沒了笑意,“陳美蘭,我哪說錯了?昨天張同誌親口對我說的,來識字班是政治任務,是她說錯了還是我說錯了?”
陳美蘭心虛地看看周圍的婦女們,芳丫姐和趙五嬸幾個跟身邊的婦女低聲說著什麼,大家一個傳一個,看向陳美蘭的目光就非常不善了。
陳美蘭心裏一陣發慌,張同誌在這兒待不了幾個月,可她的家就在磨盤屯,真把人得罪狠了她以後肯定沒好果子吃。
昨兒個下晚兒回家,她娘知道她跟張同誌去找周蘭香和韓立國媳婦將淑珍的事,就狠罵了她一頓,她覺得她娘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這事兒要是傳揚出去,她以後想進公社當幹部,他們大隊群眾審查這關就有可能過不去!
陳美蘭想著她娘今天早上的囑咐,也不敢在大夥麵前跟周蘭香置氣了,跑到講台上敲著黑板衝下麵喊,“別吵吵了!都消停地!上課!”
可大夥看她的眼神還是讓她如芒在背,特別的不自在,教了幾個字就去找在大隊部吃烤地瓜的張紅過來接著教。
當然也沒忘了告周蘭香一狀!
“她說來識字班是政治任務!還當著大夥的麵說!這要是造成不良影響,以後來識字班的人就更少了!”
張紅塌下去的腰一下就挺直了,人也來了精神。
昨天從周蘭香家出來,她就一直餓得慌,回來吃了好幾個烤地瓜都不頂事兒,大隊部有灶台,他們這些蹲點幹部可以自己起火也可以在屯子裏的老鄉家裏搭夥,她嫌農民家裏髒,就自己起火做飯。
後來餓得實在厲害,她大半夜地起來給自己煮了碗疙瘩湯,可清湯寡水的,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眼前都是周蘭香家的煎餅!
今天早上起來就沒精神,又餓又沒胃口,有氣無力地窩在大隊廚房裏用爐子烤地瓜吃。
聽到陳美蘭的話,張紅的腦子一下轉了起來,“對!政治任務!你去先給他們上課,我給公社,不,給縣裏寫個材料!你先去吧,上完課再接著走訪,必須讓咱們的識字班的學生越來越多!”
張紅激動地去寫材料了,陳美蘭隻能接著去講課。
她是真有點怵得慌大夥看她的眼神,她也沒幹什麼,那不都是聽人家上級幹部安排的嗎!
等她站到講台上,婦女們該幹什麼幹什麼,當沒她這麼個人。她心裏發虛,也不敢像張同誌在的時候那樣疾言厲色地維持課堂秩序了,胡亂講了幾個字對付到一個小時就揮手讓大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