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是個傳統的農村老太太,要說她一點不介意郭芹嫁人,那不可能,她心裏也隱隱期待著郭芹能一直帶著拴住給大壯守著。
哪個母親能願意看著自己兒子搭上命要娶的女人,最後跟別人恩恩愛愛過日子去了,自己的兒子卻小小年紀就沒了,連還在肚子裏的孫子都沒能看上一眼。
可她知道那不可能,那樣要求郭芹也太沒人性。所以她壓著自己愛護兒子的心,盡量善待郭芹,盡量讓他們三口人的日子都往好了過。
她心性堅毅,這輩子做事都盡量遵循一個“理”字,所以才能壓著自己那顆愛兒子的心好好送郭芹走。可沒想到郭芹和梁誌武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
住到他們宋家,住進大壯都沒住過一天的新房裏?還要把拴住也接過去,接過去幹啥?叫梁誌武爹?以後是不是還要給拴住改姓梁?
是不是還要在他們老兩口給大壯蓋的新房裏生兒育女?他們怎麼能想出這麼紮人心的主意!
讓她這個當娘的天天看著他們紅紅火火地過日子,還要跟他們當一家人?
給她養老?她這個孤老婆子別說還能自個養活自個,就是有一天她動彈不了了,她有親孫子,用得著那個不知道從哪來的梁誌武養老嗎?
大姨一輩子都不是會撒潑的脾氣,她向來有事說事,什麼事都有個理字在,就是遇上像張桂榮那種不能講道理的,她就直接動手解決。讓她哭鬧吵架,她不是不會,是覺得解決不了事,實在是不值當!
“你走吧!”大姨對郭芹揮揮手,一時間什麼話都不想說了,說多了更傷感情,以後受苦的還是拴住。
“去收拾東西,你那邊的東西想要啥就拿走,一樣我都不攔著,把大壯自個打的那兩口櫃給我留下就行,你收拾完東西我馬上給你稱糧食,定下婚期咱就找隊長立字據,二百塊錢彩禮還給你。你從你娘家出嫁,以後願意來看拴住就來,現在走吧!”
郭芹嚇得直哆嗦,“娘!我不走!我不走!我舍不得你和拴住!娘!我不走!你別這麼狠心,別攆我……娘啊……我守望門寡進的家門,這麼些年我沒啥對不起你的地方啊,你別攆我走……”
她自個不分白天黑夜地去找野男人,怎麼就成了別人攆她走!大姨的臉拉得老長,三角眼裏凶光爆射,“郭芹,拴住聽著呢,他現在小,可他記事兒了!現在不明白的事總有一天能明白,你就不想在兒子麵前留點臉?”
郭芹這回哆嗦得哭都哭不出來了,直愣愣地看著拴住,忽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他,母子倆一起跪在了地上,“娘!我不能離開家,我走了拴住就沒娘了!他沒見過爹,不能連娘也沒了呀!你行行好!心疼心疼拴住!他不能連娘都沒了呀!”
拴住被他娘抱得難受,扭著不肯跪,“娘!你別哭了!我得給我奶養老呢,我不走!你要不願意走也別走,以後我長大了也孝順你!也給你養老!”
大姨衝著郭芹冷笑,“你兒子不傻,他這麼小就能想明白的事,你怎麼就覺得能忽悠住我老太婆?沒人攆你走,你要不走就留下,咱們三口人還好好過。你又想找男人又想住在我們老宋家,那是不可能!現在就看你是要男人還是要兒子了!”
郭芹不知道被大姨那句話刺激了,狠狠抹了一把臉,站起來就往外跑,“娘,你也別怪我狠心!我是被封建思想迫害的婦女,我要找人誰也不能攔著!我找隊長,找大隊婦女主任去!”
大姨哼都懶得跟她哼一聲,看著她一溜煙跑出大門了,才冷冷說了一句:“被封建思想迫害的婦女?我看你是被那個男知青忽悠得鬼迷心竅了!”
韓進帶著香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現在也不打算走了,陪著大姨和香香等著,看來今天這事兒不能善了,他還是留下來看著點吧!
不是不放心大姨,現在他可真是要對這老太太另眼相看了!鋼起來比男人都強悍,腦子清醒心腸也夠硬,這麼些年的大事一件件都讓她挺過來了,郭芹和一個男知青,還真難為不著老太太。
他留下是為了給香香安心。
韓進不著痕跡地擋住大姨和拴住的視線,輕輕地把香香攥著自己衣襟的手包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