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從小脾氣就特別不好,時間長了大家也習慣了,就沒人指望跟他打交道能得到他一絲絲的容忍,雖然很多時候被人害怕並不是好事,但在另一些時候,這個特點就能給他省很多口舌了。
比如現在,對韓立容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用說,隻抬頭淡淡地看了一眼,韓立容就馬上自己改口了。
“行了行了!你看你這嚇人勁兒地!不給住就拉到!這也就是你親姐,這要換一個人你說人家心裏不得記恨上你啊!我幾年也不回家住一回,到你家了連個住的地方都不給,你也真能夠的了!”
韓進也不說話,又看了韓立容一眼,她就把後麵要說的話都給憋回去了。
韓進五官長得比別人立體,眉骨和鼻梁特別挺,眼睛又是內雙,他嚴肅起來看人的時候是真的給人一股凶悍不近人情的壓力,一般人都受不了他這麼看,更別說韓立容心裏有求於人,氣勢上本就矮了一截,被他這麼看兩眼心裏就更沒底了。
韓立容不說了,韓進也沒心情再吃飯了。他這些天都是胡亂對付一口,香香走了之後他連火都沒開過,早晚隨便拿她留下的幹糧啃兩口,中午在公社食堂吃點,心裏空落落的,肚子也沒什麼饑飽的感覺,被韓立容這麼一攪和就更不想吃了。
韓立容看他拿出四個酥餅隻吃了兩個,就順手拿起一個自己吃了,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這千層酥是在東關飯店買的吧?聽說他家就周末上午烙二十斤,十點前肯定搶完!你是不是在那有認識人?讓他們給我留兩斤,我們主任老娘下個月過生日,老太太就稀罕這口!”
東關飯店是趙大叔那個飯店解放前的招牌,現在叫國營第七飯店,不過石原縣裏的人說起它還是習慣叫東關飯店。
韓進也不說那是香香烙的,直接伸手,“一斤一塊八加一斤半全國糧票二兩糖票二兩油票,加塞兒再加一塊錢手續費,你給我五塊錢和三斤全國糧票半斤糖票半斤油票。”
韓立容沒想到他竟然真跟自己要錢和票!這個弟弟從小就脾氣陰沉暴躁,特別不好說話,不過有一點卻特別好,那就是他非常大方!
隻要你交代的事,隻要他給你辦了,最後肯定不會跟你要錢,全家都知道,隻要哄高興了小五,多大的事他辦下來就辦下來了,肯定不會跟你算錢上的賬。
從他給圓圓二十塊錢連江大川都不奇怪上就看出來了,這些年他們真沒少沾小五的光。
不說別的,就是年年冬天要過年那會兒,他進山打回來的野物,隻要他拿回家了,他們拿多少他都不管,有時候爹娘拿去賣錢然後給了她和韓立民當私房了,小五知道也當沒看見。
至於他回家以後掙的工分錢,偶爾打了野豬隊裏給的補貼,出外工得了個巧宗分配的稀罕東西或者補貼的錢和票,隻要到了她娘手裏,他就再一分不要。
這些年隻見他往家掙錢拿東西,娘一分錢零花都不給他,他也從來不說一句。大家都習慣了他在錢財上這種大方了,韓立容怎麼都沒想到他能在二斤酥餅上跟自己算得這麼清楚!
“小五,你這是咋地了?五通神上身了咋地?咋還跟姐算上賬了?”
韓進還真就給她算上了,看神色就知道那是一點虧都不打算吃的,“燒餅論斤,誰能保證正好就稱到二斤?多出一兩你想咋辦?讓人給你掰下去一半?沒這麼賣的,你得多給出二兩的錢,要不你買東西帶不夠錢還想讓人給墊上咋地?”
韓立容從站在門外敲門那會兒就積在心裏的怒氣再也壓不住了,即使心裏知道要跟小五好好拉拉關係,可有些話她覺得她必須說了!
“小五,你這孩子咋越來越跟家裏人外道了?大姐不是要沾你這二斤燒餅的便宜,就是跟你說說這個道理。自從你搬到老宅,你看你這半年辦的這些事兒!對家裏人你是越來越刻薄,比對外人都不如!別的先不說,你說你這酥餅都買回來了,你咋自個就霍霍了,一個都不給爹娘送去,有你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