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春拎著趙建國的那雙飛出去的皮鞋跑回家了,趙建國呆愣愣地站在當街,被幾十個人圍著說笑打趣。
趙建國的心裏一片冰涼,他明白了,現在不管他想不想娶,他都得跟馬二春結婚了。
否則等著他的就是徹底的身敗名裂。
他推開人群慢慢地往屯子外走去,一瘸一拐的背影像個遲暮老人。
走到屯西頭經過韓家老宅,正趕上韓進推著自行車回家,車把上掛著一個籃子,裏麵裝了個半滿,都是用油紙包好的東西。
他在公社上班快一個月了,韓進卻連十天的班都沒上夠,而且每次還是遲到早退,好像這份人人羨慕的工作對他來說可以毫不在意。
而且每次來上班都跟是來采購東西順便在公社點個卯一樣,他車把上那個深口菜籃子每次都有不少東西。
最讓他不明白的是,韓進這樣不思進取,卻在公社混得如魚得水。
那個劉石頭對他言聽計從,完全看不出來平時在別人麵前的個色冷酷。甚至連革委會趙主任都完全不把他的懶怠當回事,有時候看到他在辦公室裏多坐了一會兒還會主動過來給他一根煙。
趙建國是從農村兵一步一步熬到連長的,將近十年的摸爬滾打,從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他不明白怎麼就會有人像韓進那樣,什麼事都漫不經心,什麼事都唾手可得,完全不用費一點力氣。
而他這樣拚盡全力連夢裏都不敢鬆口氣的人卻過得還不如他,還要給他當副手聽他的指揮。
趙建國盯著韓進進門的背影,大門還沒關好就聽到他在說話,“香香,我回來了!你是不是熬酸梅湯了?”
趙建國看著那扇關緊的大門,知道門裏是一個幹淨整齊的院子,有樹蔭有開得正盛的花,還有一個梳著衝天辮的大狗,現在還知道裏麵有冰爽酸甜的酸梅湯。
還有一個心靈手巧漂亮溫柔的好姑娘。
那些本來應該是屬於他的,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趙建國拖著劇痛的腿走出磨盤屯,茫然四顧,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去哪裏,也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安身。
他下意識地走向打穀場旁邊的飼養室,在他的印象裏,周蘭香還是那個冬天住在飼養室旁邊小屋的可憐離婚女人。
那時候他穿著筆挺的軍裝意氣風發地去看她,心裏想著要不要對她伸出手,搭救這個蒼白可憐的女人。
晚飯時間到了,打穀場上沒有了跑來跑去的孩子,大槐樹下也沒有了扯閑篇的閑人,趙建國愣怔地看著那間小屋,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絕對不會猶豫,會在那個冬天就果斷地向她伸出手。
天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所有的東西都成了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屯子裏除了狗叫和偶爾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已經漸漸沒什麼動靜了,趙建國一直站在那裏,直到有個人慢慢走到他身邊。
“小香!”他驚喜地轉頭,撲過去緊緊握住來人的手,“小香!咱們命裏注定就應當在一起!你嫁不了……”
握上來人的手,他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今天他看了好多眼小香的手,纖細白皙,嫩得像小娃娃一樣的皮膚,指尖帶著淡淡的粉,看著就知道必須小心對待。
可來人的手雖然也是女人柔軟的手,可肯定不是屬於小香的。
趙建國趕緊放開來人,對方被這樣忽然拉住竟然一點驚訝都沒有,在黑暗裏慢慢開口,“趙建國,你想娶周蘭香嗎?正好我也希望你能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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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進今天一進屯子就知道趙建國來家裏了,對這個人他覺得自己怎麼嚴防死守都不為過。
即使知道香香不會喜歡他,可那天香香為了他連筷子都掉了,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
所以不但他在單位的事他事無巨細地都知道,就是他來磨盤屯的行蹤,他也都知道。
但是韓進進門的時候還是很高興,本來在二蛋告訴他趙建國來家裏找過香香,他心裏那股想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折的想法幾乎要壓不住了,可一踏進家門,他一下就被安撫住了。
即使香香沒有迎過來接他,隻要在有她的地方,他就覺得心裏暢快得什麼氣都沒有了。
看到香香那一瞬間,他就決定什麼都不問了。香香不跟他說那肯定是無關緊要的事,他也不必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