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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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太太與沈雲蓮俱是變色。

怎麼能答應呢?

又怎麼能與沈雲蕎劃清界限?

掙紮片刻後,沈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雲蕎,家裏是什麼情形,你應該清楚。當初給你找的那門親事,在你看來是太差,可我那時實在張羅不了更體麵的……”

沈雲蕎目光冰冷地凝視著她,“我什麼時候說過,為那件事責怪過你?”

沈大太太思忖片刻,“那就是怪我前幾年在小事上與你計較長短了吧?我已知錯了,你到底怎樣才能原諒我們呢?說到底,這些都不關雲蓮的事啊。”

沈雲蕎期期艾艾地看著沈雲蕎,“我以前對你不恭敬,是我不對,你要我怎樣賠罪?我給你下跪磕頭行不行?”

沈雲蕎扯扯嘴角,端起茶盞啜了口茶,“誰說我責怪過你們了?我隻是想眼不見為淨,你們聽不懂人話麼?是不是要我動手你們才明白?”說著,唇畔逸出冷冽的笑容,“以往,大太太總說沒教養的人才會動手,那時我認可。現在可不同了,我是個沒家的人,何來教養涵養?”她將茶盞重重地放下,“好話不說二遍,滾!”

沈大太太和沈雲蓮灰溜溜地離開了薑府。

路上,沈雲蓮默默垂淚,“娘……”

“哭什麼?”沈大太太道,“你爹給你定下的親事不是已經退掉了麼?你還有幾個月才滿十四歲,親事的事情不急。”

那門親事的確是退掉了。可那是父親和母親賭氣,要讓她給人做填房才退掉的。“我隻是擔心,往後她和爹爹會從中作梗。”家裏一個,家外一個,她們母女倆怎麼應付得來?

沈大太太聽了,也是滿麵愁容,“眼下隻能指望林大奶奶了。到底是她的姨母,總不會也做這麼絕。隻是……”想到沈大老爺,她又生氣又無奈,“其實隻要你爹爹跟她好言好語地說說話,她總會顧著情麵回去,偏生你爹不像話,每日把當她死了的話掛在嘴邊上!”

“看情形吧,實在不行,真就要離她遠點兒,不再打擾她。”沈雲蓮自心底害怕沈雲蕎處處針對自己,“她往後要嫁的可是高大人,高大人又是三爺很器重的人,說她往後能在京城橫著走都不為過。”

沈大太太歎息一聲,“總要爭取一番。事情關乎沈家人一輩子的前程,不為這個,我才懶得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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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夫人盤桓到巳時,紛紛道辭。知道自己是不請自來,主人家若是設宴款待,少不得急趕急地費心忙碌一番,全無必要。

薑氏與章洛揚挽留不過,允諾過兩日便下帖子,請她們過來好好兒聚聚。

送走幾個人,薑氏命人請沈雲蕎到房裏說話,笑吟吟問道:“可曾動氣?”

“我才不會。”沈雲蕎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是個沒心沒肺的。”

章洛揚從丫鬟手裏接過茶點,送到母親和好友手邊,問道:“她們過來是為何事?”

“不外乎是要讓我回去。”沈雲蕎把事情說了說。

薑氏道:“那你是怎麼個打算?”

“不回去。”沈雲蕎道,“我在您這兒出嫁行麼?”

“好啊。”薑氏點頭,“巴不得呢。來日我和洛揚好生籌備幾場宴請,將你引薦給眾人。誰都知道你與洛揚情同手足,倒是不需我解釋。若非如此,我少不得要認下你做義女。”

沈雲蕎笑嘻嘻地道:“我心裏比誰都清楚,您本來就把我當成了女兒一般疼愛。要不是以後私底下還要見見我爹,不用您說,我自己就張羅著要您認下我了。”

“這件事可說定了啊。”薑氏是由衷地高興,“往後我可就要給你置辦嫁妝了。高大人昨日給我留下了一筆銀子,大抵是想到我們前頭去了。不為此,我也不好急著問你這些。”

沈雲蕎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笑起來,透著幾分甜蜜。

薑氏又道:“再有,拿回來的產業要好生打理,你們得空就幫我看看賬冊,去鋪子裏看看情形。”

章洛揚和沈雲蕎爽快應下。

接下來的幾日,三個人雖然忙忙碌碌,心情卻是很愉悅。

連翹、落翹回來了,還帶回了珊瑚、芙蓉和小丫鬟櫻桃。

章洛揚與久別的三個丫鬟自是好一番契闊。

落翹跟在沈雲蕎身邊的時間最久,有了情分,便依然留在她房裏,往後就是她的大丫鬟。薑氏又親自幫沈雲蕎找了三個伶俐勤勉的大丫鬟過去,下人的格局便定了下來。

餘下的四個則與章洛揚情分匪淺,往後肯定要回俞府,便留在了她房裏。

櫻桃是最高興的,與章洛揚說起了在俞府的見聞:“府裏規矩大,犯錯的會受罰,但是勤勉的能領賞,沒異心不多嘴的人都能過得很好。”

章洛揚看著長高不少、眼神清澈的櫻桃,很是高興,“看得出,你長大了,更伶俐了。”

櫻桃不好意思地笑,“是珊瑚姐姐、芙蓉姐姐悉心提點的緣故,說起來,都是您和沈大小姐的恩情。”又說起俞仲堯和俞南煙回府後的情形,“三爺忙碌得很,聽說每晚都是三更半夜才回書房歇下。大小姐每日一早進宮,黃昏回去,太後娘娘和皇上都很喜歡大小姐,賞賜不斷,連宮裏的盆景都給大小姐搬到院子裏不少。但是大小姐偶爾也抱怨,說每日都被皇上傳進宮裏敘舊,連見見您和沈大小姐的工夫都沒有。”

往後總有機會見麵,眼下過得好最要緊。章洛揚自心底為南煙高興。沈雲蕎聽說了,亦是同樣的心緒。兩個人時不時地命人給俞南煙送些繡品、香料過去。

薑府辦過兩次宴請之後,人們對章洛揚的稱呼皆是薑大小姐,那道掌紋的事也慢慢傳開。沒有人為此大驚小怪,偶爾與薑氏或章洛揚提起,隻是淡淡地奚落順昌伯夫婦兩句,寬慰母女兩個一番。

說到底,斷掌的說法裏麵,是至親與交好之人才會因其影響運道,別的人又不是莫逆之交,根本不需擔心自身。反過頭來,要是言語難聽,讓俞仲堯知道了,可就真要擔心哪一日會大禍臨頭。

但是章洛揚並不能因此很樂觀。來的人都是俞仲堯這邊官員的內眷,來日若是得遇孟灩堂那邊的官員內眷,難聽的話總要聽一聽。

不樂觀並不代表在意。長期的遮遮掩掩才是真受罪,別的都不打緊,總會成為過去。

俞仲堯得知薑府那邊的情形之後,還算滿意,攜高進分別去了平南侯邢府和禮部尚書錢府,請兩家出麵說項。

兩家爽快應下,翌日邢夫人與錢夫人便去了薑府提親。

事情便按照尋常過程順風順水地進行下去。

春末總是顯得很短暫,天氣逐日炎熱起來。

夏初,兩門親事都定下來,京城皆知。

與此同時塵埃落定的,是章洛揚脫離章府之事——

順昌伯開了祠堂,將章洛揚從族譜上除名,章家再沒這個長女。

世間也再無章洛揚這個人。

此後,她是薑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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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奶奶進京後,便聽說了此事,心內詫異,詫異的是俞仲堯和薑洛揚定親之事。

權傾天下的俞仲堯,要娶的居然是個生來斷掌的女孩子。

細想便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有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是俞仲堯做不出的?

況且,那女孩是外甥女的摯友,怎麼想都是好事。

林大奶奶徑自去了沈府。

沈大老爺不肯見她,說原配和女兒都已不在世,女兒還在家中的時候,與林家走動得很少,眼下就更不需來往了。

一盆冷水就這樣澆到了林大奶□□上。

沈大太太卻是笑臉相迎,親親熱熱地把人迎到了內宅,在正房說話。

兩個人現在算是半斤八兩——林知府和沈大老爺都賦閑在家,無所事事,誰也別看不起誰。

真要比較個高低,林府情形更差一些:俞仲堯發話清查林家產業,著手此事的人下手狠了點兒,林知府和子嗣現在當真是兩袖清風再無餘資。

寒暄之後,當務之急自然是讓林大奶奶去見沈雲蕎。

沈大太太尷尬地道:“你也知道,我們家老爺不肯認回長女,雲蕎也是強脾氣,連我都怪罪上了。我不好去見她,隻能讓下人送你過去。”

林大奶奶又能怎樣,隻得點頭,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她心急如焚,當即去了薑府。

聽得通稟,沈雲蕎繼續站在花圃前修剪花枝,語氣淡淡地吩咐:“讓她進來。”

該說的話總要說清楚,省得節外生枝,舅母要是打著俞仲堯、高進或是薑氏的名號亂來,就難辦了。

林大奶奶到了近前,沈雲蕎看也不看她,“別人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我卻是一年就見了分曉。”

“雲蕎……”林大奶奶看著她的側臉,因為多年未見,都不敢確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沈雲蕎側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冰冷,眼神涼薄,“你不識得我,我卻識得你。去年我們已經見過——那名小廝就是我喬裝改扮的。”

林大奶奶經過這麼久,也猜想到了,想到當日姨甥相見自己的態度,不由羞慚得滿臉通紅,“你……定是責怪我了。”

“不。不怪你。我隻怪自己蠢。”沈雲蕎彎了唇角,“沒事,吃一塹長一智。你讓我多了一個教訓,還讓我因此另有奇遇,我要謝謝你。”

“……”林大奶奶與沈大太太不同,到底是沈雲蕎的親姨母,此刻當真是滿心愧疚,“不管傳話的人是不是你喬裝改扮的,我都不應該是那個態度。這些年我沒管過你,難得你有事求到我頭上,我卻隻顧著婆家的安危,我對不起你。”

“明白事理就好。”沈雲蕎神色略有緩和,“你今日前來見我,想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與我去年的心境大抵相同。我幫不了你,更幫不了林家。”因為林大奶奶的言語真摯,她便耐心地解釋,“我是有點兒心寒,因為要是你說話在沈府有一點兒分量,我都不至於跑那麼遠去投靠你——寫信給你不就好了?我過去也不求別的,隻想讓你給我和洛揚找個安身之處,讓我們在杭州隱姓埋名但是安穩的活下去。可你太心急了,隻怕婆家被牽連,一心要送我回來,還轉頭告訴了你公婆……”她搖了搖頭,“你對我,連說句謊話當做事情沒發生過的情分都沒有。要不是事情峰回路轉,我已經被押送回京城,會被章府肆意報複。是,我現在過得更好了,但絕無可能感激你。再者,俞少傅對何事都是言出必行,從不更改,我不會因為洛揚去求他或高大人。他們已幫我和洛揚太多,改變了我們的一輩子,我無從回報,能做到的不過是不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