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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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這樣的態度,是因為兒時情意,還是再聚之後的情分,俞仲堯特別想問清楚,但是隻能保持緘默。做哥哥的,能管能說的很多,不方便管不方便詢問的也不少。

一段日子不見——他玩味著這句話。也沒幾天吧?

“我會慎重考慮。”俞仲堯隻能這樣應對,“那件事的確有些棘手。”

聽他這麼說,俞南煙長長地透了口氣,笑盈盈道:“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情。”

“別這麼高看我。”俞仲堯失笑,閑閑地岔開話題,“天氣越來越涼,太後娘娘心慈,大抵不會再每日傳你進宮,你留在家裏的日子就多了。有什麼打算?”

俞南煙已起身去了偌大的檀木書架前,瀏覽著眼前的書目,“哪裏用打算啊。皇上說他會盡快再給你找兩個得力之人幫襯你,再不會讓你夜以繼日地勞累。你會每日回家,嫂嫂也嫁過來了,我每日跟嫂嫂說話作伴,時不時出去串串門,薑府、高府都要常去。等菊園的花都開起來,辦個賞菊宴……很多事可做呢,至於別的該學的,我留心跟嫂嫂、沈姐姐學著就是了。”她取下一本史書,回身落座,“我要借這本回去看。”

俞仲堯笑問:“你個女孩子家,看這些做什麼?”

“就是想看看。”俞南煙垂眸摩挲著書皮,“別的書我也看不進去。”

俞仲堯審視著她,有點兒好笑,又有點兒感慨。

這個小滑頭,一直不肯看著他答話,說的再熱鬧也沒用,除了這些真實的想法,情緒恐怕不大對。

他自認其實並沒真正接受妹妹已經長大成人的事實,在心裏隻當她還是離散前的小孩子,隱藏在心魂深處的想法,大抵是多留她幾年,自己和洛揚一起疼愛、照顧她。缺憾決不能完全彌補,但是總想多一些時間,多做些事情。

長大了,要隱藏自己的小心思,在盡力做到不落痕跡。

既然如此,他就不問。

“想知道這些,看史書不如問我,我講給你聽。”他說。

俞南煙笑靨綻放如花,“說話可要算數啊,現在你就講給我聽,好不好?我其實在禦書房就看過一些史書,好多不解之處。”擔心他不答應,解釋道,“你上午沒事,嫂嫂卻要見見房裏的下人,要打賞,要了解府裏的情形——這可是管事媽媽跟我說的。但是你沒事,今日誰都不會上門找你說政務的。”

俞仲堯笑意柔和,“行啊,你要是不嫌枯燥,這半天光景都陪著你說話。”

“好啊,好啊。”俞南煙將椅子拉到桌案近前,離他更近一些,百靈鳥一般說起了自己看過哪些史書,有哪些不懂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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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洛揚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好過了不少。翻身看看天色,暗自叫苦,忙不迭地起身穿戴同時,喚了連翹一聲。

“夫人這就醒了?”連翹應聲進門,笑著行禮,“還早呢,剛到辰時。”

“辰時還早?”薑洛揚苦笑。

“是三爺不讓奴婢驚動您。”連翹一麵幫她穿戴,一麵解釋,“奴婢扯了個謊,說三爺有一筆著急的賬目要您過目核對一番,不讓人驚動您,我讓院子裏的人在西廂房吃茶點說話去了。”

“虧你想得出。”薑洛揚歎服。

連翹抿嘴笑,心想不管真假,誰還敢問三爺和夫人不成?誰又會懷疑?像芙蓉不就啼笑皆非的說“這還真是三爺做得出的事兒”。

薑洛揚踏實下來。

“您去洗漱,奴婢稍後就去服侍您。”

“嗯。”薑洛揚握了握連翹的手,轉去洗漱,回來時,寢室已經收拾妥當。

連翹幫她打理好妝容,這才去傳話,讓院子裏的人進門見禮。

薑洛揚端坐在東次間的大炕上,笑盈盈地逐一打賞。

大小丫鬟婆子都歡歡喜喜,滿院的祥和喜慶。

之後,連翹命人擺飯,薑洛揚吃了一碟子水晶蝦餃、一小碗冰糖燕窩,精氣神完全緩了過來,想到兄妹兩個,問過之後得知他們在書房說話,便安心聽丫鬟和管事媽媽細說內外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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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管事親自到書房通稟:“三爺,宮裏的貴客又來了。方同帶金吾衛陪同。”

俞南煙連忙起身,“我回房去了。”

“嗯。”俞仲堯也舉步向外,去迎皇上。

遠遠的,他看到皇帝負手站在路中,正與方同說著什麼,便停下腳步。

皇帝打扮成了富家子弟模樣,氣度矜貴優雅,意態沉著內斂,聽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

真就如蕭衍所說的,很有個大人樣了。

方同離開,皇帝大步流星往前走,瞧見了俞仲堯,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璀璨如夏日陽光。

俞仲堯迎上前去。

“唉,總算是見到少傅了。”皇帝自顧自地往他書房院門而去,“昨日其實也沒事,太後知情,說我願意折騰就折騰,她不管。我就來了……嗯,又灰溜溜地走了,我是太心急了,不是故意的。都多少日子沒見你和南煙了?你們是在忙大喜事,可我沒事做啊,真要悶出病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又變成了話嘮。俞仲堯沒像以前一樣不耐煩,反倒笑了。

進到室內,皇帝落座,眼巴巴地看著俞仲堯,“我為何而來,少傅心裏清楚吧?”

“拿不準。”俞仲堯給他倒了杯熱茶才落座,“是指哪一件大事?”

“終身大事啊。”皇帝險些就坐不住了,“朝政有你和蕭衍、內閣,能有什麼事?我在信裏跟你提過,平時也繞著彎子說過好幾次,母後還以為我沒把話說清楚,昨日找我仔細詢問了一番,分明就是心急了,我這才火急火燎來找你的。”話到末尾,他眼神、語氣裏的委屈已經無從掩飾。

“我清楚了。”俞仲堯一笑,“別急,先喝茶。”

“好。”皇帝端茶喝了一口便放下,之後繼續盯著他,“茶喝了。”

俞仲堯摸了摸下巴,“南煙的心意,我並不清楚,也不好詢問。”

“是是是,我知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皇帝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可是俞夫人不是已經嫁過來了嗎?你麻煩她費心問問南煙就行了。南煙的心意其實有什麼好問的?我們兩個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

“你要是為難,我請太後跟俞夫人說說這件事……”

“不為難。”

皇帝終於高興起來,“那你可要盡快。”

“……好。”

皇帝喜上眉梢,“有這句準話我就放心了,不然每日百爪撓心,生怕你不理我這個茬,和俞夫人一道給南煙張羅別的婚事。”

“可是,萬一南煙不願意呢?”俞仲堯其實不忍心給他潑冷水,但是他態度過於樂觀。

“萬一不願意……”皇帝的笑容一點點消散,“我不勉強,說過了。她要是看著誰比我好,你隻管讓她風光出嫁,我會下旨賜婚。最不能強求的事,就是姻緣,我明白,不會糾纏她的。”

俞仲堯眉宇舒展開來,很有擔當的心跡,剛要說話,那邊繼續道:

“等她出嫁之後,你就把我送到風溪去吧,讓我兩個兄長跟我一道去。南煙要是不去那裏,沒跟我失散太久,她不可能不嫁我。我們就是青梅竹馬。”

俞仲堯蹙眉,“別的都不管了?”這可就是耍賴了。

“想管也管不了。我就這點兒出息,打算著跟南煙大婚之後,好生孝敬太後。要是不能如願,我也不會娶別人,更不孝,太後看著我更上火。”

俞仲堯下巴抽緊,目光變得銳利。

“反正我就要南煙!她就算萬一不情願,你也該和俞夫人好生規勸得她同意。”皇帝耍賴到底。他就不信俞少傅能架得住自己軟磨硬泡,這可是小時候特別疼愛自己的人。沒點兒親人一般的情分,能容忍扶持他這麼多年?

後來果然不出所料,俞仲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有點兒無奈地道:“八字還沒一撇,你急什麼?”

“你不打心底反對就行。”皇帝笑得像隻得逞的小狐狸,“別的隻管放心,親事定下來,我就不會再讓南煙頻頻入宮了,省得你怪我不懂事。婚期也由你定,你讓我等多久我就等多久,我真是這麼想的,隻是擔心太後心急。”

俞仲堯沒說話。都說了八字還沒一撇,想那麼長遠純屬多餘。

“我不先說下,你往後也會有這些顧慮,凡事先交個底,不挺好的?”皇帝喜滋滋地端起茶來,悠然細品。

俞仲堯問道:“今日上朝了麼?”

“自然。”皇帝將這話題延伸開來,“廉王還是告病沒露麵,昨日喝得酩酊大醉,一早讓太醫過去開了解酒的方子。他這段日子總這樣,那杆子靠他吃飯的朝臣也沒以前的底氣了。我過來之前,蕭衍和首輔、次輔在養心殿忙著呢。放心,不會誤事。你這不是回來了麼?我不需要親力親為。”他腦筋轉得最快想得最多的事,就是偷懶和怎麼偷懶。

“蕭衍過段日子成親。”俞仲堯提醒道。

“我知道,可你過幾日不就該如常上朝了麼?”

俞仲堯是真沒脾氣了,笑道:“是,不說我都忘了。”

皇帝見他是真的笑了,心緒愈發愉悅,坐姿都變得慵懶隨意,滔滔不絕地講起這陣子大早朝上讓他氣憤或是開懷的事。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皇帝笑道:“我要留下來蹭飯,跟你喝幾杯。昨日少傅千杯不醉,今日朝臣在班房都在笑談此事。喜酒我應該跟你喝三杯吧?”

“應該。”俞仲堯笑著頷首。對於這個可能成為自己妹夫的少年郎,他也願意換個立場觀望。絕對不是個勤政的帝王,但未必不能做一個有擔當的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