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集市裏走了一趟,居然看到不少人家將自己三、四歲大的孩童頭發上插了草標,牽出來賣,兩個孩子加起來隻賣六十文錢。

六十文是什麼概念?在馳明城裏買一隻烤鴨的錢!

城外的亂葬崗裏,散布著許多慘白纖細的屍骨。那是凡人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與鄰居“易子而食”,交換對方家裏的孩子殺了吃掉。

滴雨未下的場景,已經持續了半年有餘。本世界又不同於華夏,凡人身上的賦稅極重,除了州郡長官所需,還要繳納數量驚人的“仙銀”以進貢給所屬地的仙派妖宗,因此生活更加窮苦。若在古代華夏,實在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大不了揭竿而起,喊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自然有其他活不下去的人跟著造反。

可是在這裏,凡人命若螻蟻,就是再怎麼選擇,小胳膊也擰不過修仙者的大腿啊。所以他們隻能屈辱地生,沉默地死。

她現在於天地氣機很敏感,已經發現行經的十餘個人類聚居區上空,盤旋著濃厚的怨氣、死氣,如不疏導解決,最終將導致人煙凋蔽、鬼物精怪橫行。不過管理這大片地界的仙派妖宗,看來並不如何替凡人生計著想。

麵對著這樣的情況,寧小閑也隻能哀其不幸,甚至連布施也沒辦法作上多少,隻好繼續上路。她隻是個非人非妖的異類,不是神仙,不能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日上中天的時候,七仔尋了一處小鎮,停下來歇息。長途旅行極是累人,寧小閑的身體雖然強悍,中途也要停下來放鬆許多次。再說後麵又沒有鬼追人,她也尋不到急行軍的理由。

這個鎮子卻是格外地與眾不同。七仔從空中俯瞰看其上空怨氣稀薄,這才選擇了這處小鎮。結果降落之後一看,居民渾不似前麵幾十處地區那樣麵黃肌瘦、雙目無神。

她入住的客棧裏。不僅提供幹淨的清水,甚至還出售水酒。寧小閑道行日漸精深,也開始講究居養氣、移養體,下榻之處自然也比以前講究了許多,這原本不值得奇怪,可是放在這等大旱時節,食肆酒鋪居然還有酒水可賣,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七仔和青鸞化作一白一青兩隻小鳥

。停在她肩頭閉目養神,積攢體力。多虧他夫婦二人輪流換班飛行,否則趕路絕沒有這樣快法。她信步在鎮中走動,發現這裏的居民雖說看起來生活也不富裕,但精氣神尚稱完足,行動之間亦健而有力。鎮中的樹木,仍能灑下一地綠蔭,為路人遮蔽秋老虎的餘威。

甚至於她剛剛經過的集市,買賣喊嚷之聲隆隆,顯然裏頭貨品貿易亦不曾中斷。這與她之前經過的多數城鎮都不同呢。

正思忖間,前方人流裏有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跑了過來,似是隻顧著和小夥伴嬉戲。不慎在她身上撞了一下,隨後就要遠遠地跑開去。

噫,小賊。這樣扒荷包的招數,果然在哪裏都很流行。

寧小閑怎會讓一個凡人孩子得手?這孩子快要撞上她的時候,隻覺得似被一層無形的氣流輕輕推開,自己的手就沾不上她的身子。他年紀雖小,古怪卻見得多了,知道眼前人必有不同之處,於是也不敢再下手。轉身就要跑開。

哪知才跑了兩步,身體一輕。竟是被她拎住領子提了起來。

周圍行人見她一個玲瓏有致的弱女子,將孩子單手提起像提一根稻草。不由得惻目。不過農村女人力氣普遍不小,倒算不得什麼了不起,這孩子的其他夥伴見了,立刻圍了上來,臉上露出了狼崽般的凶狠神情。

這群乳臭未幹的小p孩,想對她動手?寧小閑臉上才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她後方就有個孩子手腕一翻,掏出了一隻小陶刀往她後腰刺了過來。這是用打碎的陶片磨出尖角,連武器都不算,但紮入血肉裏也會引發極大痛楚,並且容易斷裂在敵人的肌體中,陶粉還有小機率順著血液流動,流進了心髒裏就會致人於死地。

寧小閑麵色一沉。她原先見這幾個孩子衣不蔽體卻兩眼烏溜直轉,顯然都是窮苦人家的精明娃娃,並不想計較偷盜行為,哪知這幾個小崽子翻出凶器,竟是動不動就要取人性命。若換了另一個弱女子,說不定真的交代在這裏。

手執陶刀的孩子還沒刺中目標,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刀子不見了,自己也躺在地上。那女子一手提著老大,一腳踏在他胸上,眼裏微微有寒光閃動。這樣的寒光,他太熟悉了,前村陳老爺來他家催債的時候,眼裏就閃著這樣的光,後來,他爹娘都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