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聽濤閣故意所為,溪畔柳暗花明,溪中錦鱗遊泳,水草搖曳,極是幽雅。

溪邊早鋪了錦墊供客人並膝跪坐。

所謂“流觴”,是中京這三、五十年興起的遊戲。中州之地水草豐美,多的是千廻百轉的溪河,文人雅士中間就傳開了“曲水流觴”這樣的遊戲,即是在清溪兩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觴(酒杯)放在溪中,由上遊浮水徐徐而下,經過彎彎曲曲的溪流,觴在誰的麵前打轉或停下,主局者就會對他提出一個要求,對方不得拒絕。這要求往往便是即興演藝,或撫琴、或展現神通寶物、或辯經論道,或者幹脆就是小小的刁難。被提問者若是答不上來,將杯中美酒飲盡即可,無傷大雅。

修仙者生性冷漠,但為過天劫的誅心難關,卻是要進入滾滾紅塵磨煉道心的,在這般附庸風雅的活動上偶然心有所得,就能在心境修煉再上一層樓,所以這樣的雅正聚會之事著實受到追捧。如今由樂音宮來主辦,眾人知道其音美矣,自是欣然入席,無人推辭。

那廂寧小閑已拉著胡火兒打算離開會場,可是才往外走出去沒兩步,即有白衣女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對她二人行禮道:“我家主人榮請二位入座。”

胡火兒和寧小閑互視一眼,也知道既是姬元容相邀,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此時就不好拂了地主的意,遂找了幾個位置坐下來。

眾人坐定,清溪上遊的一處精致的臨水小榭,四麵當即垂下青玉珠簾,大概這上頭施了神通,能將賓客望入裏間的視線都擋住。隨後有一紅巾覆麵的紅衣女郎抱著琵琶,盈盈走入。

水榭原本就是建在水麵上的小小木亭,四麵通透開放,供遊人觀景。現在這樣一落簾子。賓客就隻能從簾縫中隱約望見有個紅色身影盤膝坐下,麵貌和動作卻看不清楚。

隨後,悅耳的琵琶聲就從榭中流瀉而出,似乎隨著溪水一路輕瀉。漫入了每個人耳中。

聽濤閣在這裏設置了陣法,連小風輕拂的方向都十分考究,須保證能從上遊吹向下遊位置,將聲音隨風輕送。

這琵琶聲也如溪水般歡快流淌,明明是快要數九寒冬的時節。卻在叮咚聲中勾勒出春江花月的大好美景,令人聞之忘憂。

一曲終了,眾人猶在回味,那榭中的紅衣女子已經起身,悄然退去了。

而後有青裙女郎舉步而入,依舊是青巾蒙麵,這回響起的卻是洞簫的嗚咽之聲,如月下幽會,如十裏送別,如夕陽映水

。於婉轉柔美之中,另有一番撩人愁緒,似乎胸中有一股不平氣兀自難抒。

這個時候,榭中又有美人坐定,纖指輕彈。

這一回,琴聲悠揚,似遠卻近,似濃實淡,聽在各人耳中,卻泛起了不同的心思。此時已無人去想象曲中的境界。隻知道心靈沉入一片平和寧謐之中,極舒適、極溫暖、極安|定,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舒張開來,連呼出去的空氣都變得清新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