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路走來,倒是見著了兩個仆役,卻是腳步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到什麼人。
這園子又大又空曠,有什麼人可驚?
小廝朝遠處指了指:“不在這裏。”領著兩人走近閣樓,結果不待他敲門,黑色的門板已經吱呀一聲開了。
門後無人。這小廝卻像是見怪不怪,回頭笑道:“咦,看來主人已經醒了呢,你們運氣真好。”
醒了?莫不是這裏的主人成天蒙頭大睡?要知道再有半個時辰就到飯點兒了,太陽都快走到天頂正中,申春堂構的新主人居然是如此嗜睡的麼?
小廝去傳報了,喬得魯四下望了望道:“我聽說仙人們都不必睡覺,這裏的主人卻這般嗜睡。”
這時,有仆役送了兩盞熱茶上來。
茶盞的杯壁作天青色,燒得其薄如紙,指甲輕磕於其上,有風鈴般的清響。喬得魯就算再沒有眼力價,也知道這瓷器必然貴重。茶湯清冽,不像時人喜歡在其中加入胡椒粉、薄荷等物,汲一口沁人心脾,似乎全身毛孔都舒張開來。
章師爺怔了怔,趕緊又品了一口,這才壓低了音量:“這是靈茶!隻有仙人們才能品賞的靈茶!我有幸在城主大人府上喝過一盞,味道卻沒有這樣清香。”
能拿出這樣的好物招待兩個凡客,這申春堂構主人的身份,還用再說嗎?兩人相視一眼,都有些坐立不安。
這個時候,門廳後麵走過來兩人。
嚴格來說,是一名清秀婢女推著一架輪椅滑了過來。兩人這才注意到,這園子裏所有門檻都被拆掉了,想必就是為了主人進出方便。
輪椅上坐著的,自然就是整個申春堂構的主人了。
喬家娘子說得,這的確是個女人,並且真是很好看。瓜子小臉不到巴掌大,黛眉彎彎、容色姣姣,當真叫做“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尤其一雙墨玉般的眼睛望過來,就像含著一汪春水,顧盼流轉之間,似多情,似狡黠,又似有無窮笑意,可要是凝望進去,那就是兩口無底深潭,能讓人無知無覺地溺在其中。
一回眸就道盡風情。
這一雙好眼就算長在泥人身上,也能令它平添十分風姿,何況是這麼嬌柔纖弱的一個姑娘家?
章師爺輕輕用胳膊肘撞了撞喬得魯,後者才如夢初醒,暗暗道了聲“好厲害”。他有公門氣運護體,渾身帶有不可見的威煞,魑魅魍魎不得近其身、惑其人,偏偏見到這女子第一眼居然就著相,心裏不由得吃驚:這莫不是狐妖變的罷,並且段數還很高?就聽女主人道:“我這莊子鮮少有客造訪,下人們都疏怠了,兩位可莫要見怪。”
她的音質清脆,仿佛方才簷下輕搖的風鈴,偏偏字裏行間又帶著奇特的慵懶,似乎剛剛睡醒,撩得人心裏癢癢。
章師爺忙不迭開口,將城中發生的案件來龍去脈說了,用詞極是客氣,末了道:“有人見著第三名死者苗允新,在死前當晚翻越申春堂構的後山,往這裏來了。我與喬班頭來此,就是想請、請”斟酌了一下道,“要怎麼稱呼您?”
女主人微笑,頰上有淺淺梨渦:“我姓寧。”
章師爺趕緊道:“寧……姑娘。”女主人身著鵝黃暗紋纏絲繡半袖禙子,裏麵是淺白色中衣,梳的飛鳳髻,單從麵貌來看甚是稚美,也瞧不出許了人沒,不過修仙者的外貌和年齡往往並不相符,所以他保險起見,還是稱了聲姑娘。把女子喚得年輕些,總不會有錯的,“請教寧姑娘,昨晚這裏可是有人見著苗老二偷偷進來?”
喬得魯順著他的話,遞了一張苗老二的畫像上去,在女主人麵前展開。後者看了兩眼,望了望身後的侍女:“弱萍?”
弱萍應了聲“是”,上前端詳,隨即抬頭道:“昨晚他打算從莊子靠後山的西牆潛入。那牆上原本有處破損,我們搬來之後就補好了。這個”她指了指畫像中人,“這個姓苗的好像原本身形就不太靈便,搬了兩塊大石墊腳,不想蹬上去的時候崴了左足,站都站不太穩,在牆根底下罵了幾句,怏怏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