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親臨自家地盤,卻不亮出身份,隻取出寧遠商會的令牌開了一間上房。

從現在起,見過她真容的人、知道她身份和下落的人,越少越好。

長天不敢讓寧小閑返回隱流,不敢讓她聯係寧遠商會,甚至不敢讓她會見任何熟人。

他要她從所有人視野中消失,如此,方能保她平安。

可笑罷?縱橫天地數萬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撼天神君,終也有“不敢”。

剛進房間關上門,長天就低頭咬住了她的櫻唇。

這個吻,如膠似漆。

從來沒人能從天道試驗場的混沌中活著回來。他一向智珠在握不喜冒險,但這一回別無選擇。都說富貴險中求,而修行又何嚐不是?

兩人心有靈犀,這個吻雖然香甜,寧小閑卻真切無比地感受到丈夫的憤怒、堅定、沉著和果決。

於是她知道,他已經作好了準備,誌在必得。

長天忽然放開了她。

寧小閑但覺唇上有些冰涼,再睜眼時,房間裏除了自己之外就再沒別人了。

木窗開著,涼風撲麵而來,長天已經走了。

後麵的路縱有再多艱難坎坷,他也必須大步前行,孤身一人。

寧小閑呆立良久,才緩緩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熱水。

水很燙,端著杯子的手就有些兒發抖。

自從三百多年前踏上修行路以來,她的手從來幹燥而穩定,何曾這樣顫抖過?寧小閑怔怔望著自己的虎口,忽然將杯子丟在地上,伏案大哭。

方才隻怕丈夫掛懷,她才強顏歡笑。神王那一箭搗爛的,豈止是她的內丹?她的尊嚴、她的自信、她的餘生,比這落地的瓷杯還要支離破碎。

三百年苦修、三百年爭鬥,三百年歡娛、三百年意氣風發,一朝盡化東流水!

她曾高踞雲端俯瞰眾生,而今滾落凡塵,又回到原點。

這麼多年的掙紮求存、苦心經營,到頭來莫不隻是個笑話?此刻隱流十五萬精銳麵臨神王威脅,神山之戰還有變數無窮,長天則去了天外世界的天道試驗場,準備攫取鴻蒙元氣、衝擊真神之境。

南贍部洲上,眼看又要掀起新一輪腥風血雨。每個人都被無形的手牽動,為了勝負、存亡而奔波。

這一連串大事令人目不暇接,可她能有何為?

她的命運走到這裏,好像戛然而止,沒了下文。

如今她惟一能做的,不過是躲在這鄉下的小客棧,趴在一張瘸腿的小桌子上哭個天昏地暗而已!

……

長天運起神通,隻消跨出幾步就將青石浦甩在身後百裏。

再一晃,他就能遠遁千裏之外。然而此時有一陣風吹過,中間似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他高大的身形驀地僵住,回望青石浦。

細微的哭聲像是從那裏傳來,待要凝神細辨,卻又什麼也聽不見了。

四野荒草淒淒,細細碎碎的蟲鳴狐嗥,聽起來都像哀婉悲慟。

長天捏緊拳頭,金眸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思緒翻滾。可是他向來路望去最後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