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避開和他的視線相碰,緩緩往門外走去,路過他身旁時,她頷首致意:“多謝將軍。”
謝錦衣沒有回應,她也沒有去看他此時的神色,她想大概是嫌惡的。
窗外的雨仍在下,愈演愈烈,砸在窗台上劈啪直響。
元鳶一刻也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屋子裏,也不想再開口求他施舍一把傘,頭也不回地往側門的方向走去。
雨勢比她想的還要猛烈,院子裏的池塘跳躍著水花,假山上嘩啦啦泄下水流。潮濕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元鳶瑟縮了一下,捂著纖細的胳膊拐出正門。
揚起的調子在紛雜的大雨中格外清晰:“站住。”
步子頓住,元鳶疑惑地回頭。
“我是讓你自己去找一個房間住下,可沒說讓你出府。”謝錦衣背對著她,提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傾了一杯。
茶水的咕嚕聲響應著元鳶滾動喉頭時的吞咽,她蹙緊眉尖:“你不是說放我走麼?”
為什麼又要反悔?
謝錦衣側過臉,玩味地看著她:“你是把我這兒當作來去自如的善堂,還是你真的那麼天真?”
元鳶沒法辯駁,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他沒有義務放了她。
她躊躇了一會兒,攥著衣擺,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聲音:“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見到我。我會走的,會離你遠遠的,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
她的話未說完便被茶杯砸到桌上的聲音打斷,不大卻剛好夠她聽到。元鳶循聲望去,背對著燭火的謝錦衣幽幽地盯著她。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低頭嗤笑一聲,再看向她的眼神諷刺又冷淡:“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元二姑娘。”
“被記恨的人也得是有價值的,元二姑娘何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不知是他的氣勢太過壓人,還是那聲“元二姑娘”太過刺耳。元鳶掐在掌心的力道失了分寸,無名指的指甲不慎掐斷。
她這才知道,原來痛到一定的程度身體就會麻木,什麼都感覺不到。
她無意識地用掌心摩挲指甲的斷痕,靜靜地站在門口,不死心地問他:“要怎樣你才肯放我走?”
要怎樣你才能滿意?
“這麼急著想走,是要再穿著這樣勾引男人的衣服去康王府?”謝錦衣笑了,“差點忘了,元二姑娘眼界之高,我區區一個將軍府如何滿足得了。”
所有的心灰意冷都找到了裂縫,洶湧著襲來,元鳶終於抬起頭看向他。
看到她臉上的痛苦,謝錦衣心裏生出莫名的快感。可即使如此,他仍不覺得滿足,一定要親手將她的心割得鮮血淋漓才肯罷休。
“你不是最會權衡利弊麼?對於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就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
就像當年一樣甩開他一樣。
明明是很輕的一句話,就像打開了所有痛苦的源頭,讓元鳶的每一根發絲都細微地疼了起來。阿錦,你一定要用這樣的話來傷我麼?
她知道他話裏的意思,可事到如今,她還能解釋什麼?她不敢再去看他,幹澀地擠出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就像是在默認她的所作所為。謝錦衣眼裏劃過嘲諷。
嗬,多直接了當的惡毒,甚至連謊話都不屑於編織一個。
“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你隻是別人送給我解悶兒的玩意兒,一件玩物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他的笑是那般溫柔,說出的話卻字字句句往人的心口上紮,“至於什麼時候放你走,那就要看我什麼時候玩膩了。”
元鳶竭力想要忘記的回憶已然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讓她沒有力氣再去反駁,甚至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屋內是長久的緘默,可每一個瞬間都像在將她淩遲。
直到屋外響起腳步聲,洪亮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將軍,屬下有要事稟報。”
元鳶如獲大赦,脫力地靠在門框上。
謝錦衣臉上的神情恢複淡漠,和元鳶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側目:“今晚你就睡在這兒,想逃,你可以試試。”
至於後果能不能承擔得起,他就不能保證了。
他的話隨著他的背影一道消失在夜色裏,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窗外刮進的風將屋內的半數蠟燭熄滅。
元鳶的身體一點點順著門框滑落,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風太冷了,雨也太冷了,她隻能緊緊地抱著自己,將頭埋進臂彎裏。
既然這麼恨她,又為何不肯放她走?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如果沒有五年前那件事,他們現在是不是會不一樣?
那當初的他們又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