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 天氣漸漸轉涼。
刑部門口,元鳶和元鸝撐著傘站在石獅子下。大門打開時,一身便服的昌平侯跨過大門而出。
幾乎是瞬間, 元鳶和元鸝眼裏湧出淚光, 一齊圍到了昌平侯身旁。
“爹爹。”
經曆了這麼一遭, 昌平侯消瘦了不少, 卻依舊精神矍鑠。可看到自己的兩個女兒時, 饒是他這樣要強了大半輩子的人也眼眶也微微濕潤了。
“讓你們受苦了。”
元鸝搖頭:“爹爹, 真正受苦的人是您。”
這牢獄之中陰濕寒冷, 三餐不濟, 何況她們的父親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個中辛酸又怎是她們能體會的?
昌平侯微歎,笑笑說都過去了。他將目光看向元家兩個姑娘:“新帝即位,不僅大赦天下, 還查清了咱們元家的冤屈。如今陛下賜還了我的爵位,待我讓人將舊宅收拾一番, 咱們便可回家了。”
提到回家,元鳶和元鸝的神色都複雜起來。
前司禮監掌印刺殺先帝,鎮北將軍率軍平亂, 擁護武王稱帝。
武王乃太上皇的幼子,幼時聰慧, 為避免受害故意藏拙,在幾位皇子奪嫡之爭中主動請纓去北境戍邊,這才躲過了一劫。
如今暴君已除, 祁容已死,原本渾濁的朝政這才漸漸恢複明朗。雖還有很多的事要善後,可至少不會做再出現祁容那樣的人了。
心裏劃過祁容這個名字的時候, 元鸝的心尖陡然冒起寒意,甚至於現在她都能感覺到祁容還在她麵前。
永遠陰魂不散。
她竭力地撫平情緒,讓自己鎮靜下來。
而元鳶想到的卻是謝錦衣。
他現在是新帝最信任的重臣,還要忙著清理漓族的餘黨和祁容的護從。三天兩頭見不到他的人影不說,連晚上回府的時候都是倒頭就睡,第二天她還沒有醒,枕邊就已經沒有人了。
許是看她想的入神,昌平侯問道:“鳶兒,你在想什麼?”
元鳶回過神,將目光悄然別開:“爹爹,我沒想什麼,我就是覺得我們一家人現在能團聚,有點恍然如夢。”
昌平侯對自己的女兒當然了解,又想到之前謝錦
衣來見他的時候所說的話,他也猜到元鳶和謝錦衣之間一定發生了些什麼。
他們自小青梅竹馬,當年也是他強逼她與謝錦衣退婚,雖是受人脅迫,可在全家的性命與和謝家的交情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前者。
他單手負在身後,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你們都隨我回家吧。”
回家這個詞太遠了,乍一聽到,元鳶和元鸝都生出了茫然之感。可落難一遭,她們現在什麼都不想,隻想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行了。
元鸝笑道:“嗯,回家。”
元鳶的欲言又止落在昌平侯的眼裏,他定定地看著自己這個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女兒。
“鳶兒,你變了不少……長大了。”
往日裏什麼苦都吃不了的小姑娘,指頭叫針紮了都要埋在她娘懷裏撒嬌。可如今,她什麼苦都沒同他說,反而臉上總是帶著笑。
終究是他沒照顧好他這個女兒。
當年也是這樣。
逼著她和謝錦衣退婚的時候,她又哭又鬧,最後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說什麼也不願意。
若不是他說出實情,恐怕她寧願和謝錦衣私奔都不會同他退婚。
退了婚後,她整個人都變了,不哭不鬧,卻也不怎麼愛說話了。
後來她突然說想同一個叫傅雲初的寒門子弟訂婚,哪怕他的身份配不上他們侯府,他也同意了。
他不想看到他的如珠如寶的女兒受苦。哪怕他看得出來她心中想的還是謝錦衣。
隻是他沒想到,過了五年,她又和謝錦衣陰差陽錯地走到了一起。
可當年是他們主動退婚,如今謝錦衣起勢,再與他結親,那世人又該如何看待他們元家?
而且那謝錦衣的性子太傲,謝家老太太的脾氣又硬,闔府上下都對他們元家心懷不滿,也算不得什麼良配。
他看著那傅雲初就不錯,人長得俊朗不說,假以時日定能位極人臣。將元鳶交給他,他這個做父親的也能放心。
他止住思緒,雙手負在身後:“且先隨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