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XLVIII】飛蛾入(1 / 2)

它那象牙質地的白色軀體掛在一根枝椏上搖搖欲墜,仿佛吊死者的枯骨孤苦伶仃的在風中搖蕩。

精致而細弱的琴身彎折著,勾著幾根將斷未斷的絲弦,在夜裏泛著淒然的冷

光。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去,手指顫抖著滑過其中一根弦,微弱的響聲躍入耳膜,卻如重錘砸在胸口。

恍惚間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腕,輕輕拂過根根絲弦,一串流水似的樂聲淌入耳膜,直奔昔日而去。仿佛我又回到了七年前,變回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小孩童,站在豎琴邊發呆。弗拉維茲就那樣輕柔的握著我的手,一邊教我彈奏豎琴,一邊與我述說那能用豎琴聲將猛獸馴服的俄耳甫斯1的故事。

他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還猶如昨日一般清晰。

“弗拉維茲……”我望著蒙蒙亮的天空,無奈地苦笑:“到底要什麼時候,我才能忘記你呢?”

我會回來,阿硫因。

去尋找我在這世上存在的痕跡……你會與我重新相遇。

這串話語不期然的重現在腦海深處,我心口一悸,不由自主的抬起眼皮,朝麵前宮殿的一扇窗口望去。

豎琴的主人是誰呢?看上去與你那麼相像……

難道你還活著嗎,還可能嗎,弗拉維茲?

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絲線勾住了身體,我伸手撫上宮殿外牆上凹凸的浮雕,縱身一躍。等到反應過來時,我竟已攀了三層樓的高度。

前日那扇窗戶近在咫尺。藍礦石玻璃在月光下散發著洇洇冷光,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覆滿了它的邊沿,投下斑駁的陰影,仿佛弗拉維茲的雙眼,誘人踏足。金屬的插銷已經打開,窗子半掩著,好似早就在等待我的到來。

我輕輕推開它,習慣性的伸手一摸腰間,背後發涼,卻仍不由自主的一腳踏了進去。室內幽暗昏惑,我眨了眨眼,勉強適應了這裏的光線。借著窗外淡淡的清輝,我一看見最近的是一張華麗的紅木書桌,離我最近之處擺著一尊銀質燭台。這無疑是稱手的武器。

順手抓起來握在掌中,我掂了一掂,它足夠我一瞬間敲碎一個人的顱骨。巡視了周圍一番。對麵放著一個擱放書卷的櫃子,兩尊一大一小的銅質胸像,屋子裏並沒有人在,我的視線又回到桌子上,想要確認上麵的物件屬於誰。

桌上擺放著一個銀十字架,一本落滿了灰的《聖經》,一本《伊利亞特》還有一本不知名黑皮書,它上了鎖,書頁有些破損,看上去十分神秘。此外還有一個希臘人發明的那種地球儀,在黑暗中滴滴答答的轉動著,讓人心神不安。我小心翼翼的拉開桌麵下的抽屜檢查,裏麵有一個純金製造的恰特蘭格棋盤,旁邊是一個被絲毯包裹起來的長筒狀物體。

一種說不清的衝動猝然湧上指尖,促使我將絲毯層層揭了下來。

裏麵像是一副卷軸畫,它的邊角泛黃,更有一邊焦黑翻起,像是被火燒過。

我屏住呼吸,將它展了開來,立即呆在當場。

裏麵畫著一個黑發碧眼的男孩,底部有一行小字清晰可辨。

———吾之愛,阿硫因。

趔趄了幾步,我差點跌坐到地上,捂住了嘴。

我認得這畫。這畫是當年弗拉維茲請一位畫匠為我所繪,是大火肆虐神殿後他唯一存留的東西。我還記得我親手將它與弗拉維茲的屍骸葬在一起。

怎麼……怎麼會在這裏?有人動了他的墓?

還是……他死而複生?

不可能……不可能!

被火燒死的人連靈魂也會灰飛煙滅,哪會有複生這樣的神跡!

一個聲音在腦中否決著這個極度荒謬的猜想,我的心卻瘋癲似的狂跳,震得整個胸腔仿佛擂鼓一般震蕩。

也許他就在這兒,在這宮殿裏!

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嘶嚎,我倉皇的抱住那畫卷,走進房間的黑暗深處,步入一條幽邃的長廊,兩側牆上鑲滿了鏡子,無數個我在其間掙紮,好似迷失於冥河間的遊魂。我茫茫然的就這樣走到了鏡廊盡頭的門前。

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隙,裏麵透出一線冷清的光暈。

這是一間臥室。正中暗紅帷帳低垂的床上朦朦朧朧透出一個臥著的人影,似乎正靜靜沉眠,對我的到來毫無感知。我探頭窺視,忽然被對麵的一個人影驚到,差點就舉起燭台擲去,又立即發現那僅僅是麵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