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慵懶魅惑的熟悉聲音一飄入耳膜,我便不由自主的循聲望去。
紫色蓬帳低垂的陰影裏,露出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正持著一個酒樽,細細把玩。他拿的好似是棋子,正下一盤步步為營的棋,翻手為雲,覆手為雲,又仿佛在撥彈琴弦,奏出勾魂攝魄的魔音。
我盯著那隻手,一大股暈眩重重湧上頭顱,終於失去了意識。
朦朦朧朧間,我的身體飄了起來,眼前被一片光明籠罩,似乎回到了當年的神殿裏,某一天美麗的黃昏時分。
晚霞的餘暉從窗外灑進,落在弗拉維茲的周身。陽光落在他沙沙抖動的羽毛筆末梢,宛如一層金沙躍動。我癡癡的撐著下巴伏於他身邊,看他流暢漂亮的字一筆一劃的落在雪白的羊皮紙上,宛如神跡。
“知道這是什麼嗎?”
弗拉維茲眼瞼溫柔的低垂,羽毛筆輕掃了我的鼻頭。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發呆。
他笑了:“這是你的名字,阿硫因。想學學怎麼寫嗎?”
“嗯。”我乖巧的點頭,把手交到他比我修長寬闊不少的掌心。這隻將我從深淵裏拉拽上來的手,執筆教我寫下自己的名字。
羊皮紙上歪歪扭扭的“符號”與弗拉維茲的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局促的瞅著他,又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弗拉維茲,嘟囔的問:“弗拉維茲,我可以…學寫你的名字嗎?”
“當然。”羽毛筆抬起我的下巴,讓我的脖子一陣發癢。我縮了縮脖子,夕陽的光被弗拉維茲低俯的頭遮住,“我的小愛神,你得親我一下。”
似柔聲哄慰,又像不容置喙的命令。
弗拉維茲的手落在我的脊背上,撓癢癢似的輕輕拍撫。他的睫毛又長又密,染著霞光,如同一片彤雲。
耳根一下子就熱了。我猶猶豫豫的湊過去,啄了一口弗拉維茲的臉頰,卻他托著下巴扯近了些,嘴唇觸到一個柔軟甘甜的物體。涼潤的手指撥弦似的一筆一筆緩緩劃過我的脊背。我被吻得呼吸近乎失卻,下巴才被放開。
“記住怎麼寫我的名字了嗎?要是忘了,我可是會……懲罰你的。”他的嘴唇貼著我的臉頰微動。
我忙重新執筆,回憶著那些筆畫,在羊皮紙上倉促的落字,生怕自己遺忘了他教我寫的東西。阿硫因,弗拉維茲。筆尖小心翼翼的落在紙麵上,可什麼也寫不出來,隻有幾滴紅色的花汁落下,像泣血之淚。
我忘了怎麼寫了。
心莫名的慌亂起來,我下意識的去看身旁,而窗邊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掌心的羽毛筆霎時焚燒起來,燃成了黑色的灰燼,從我的指縫漏出,散逸到了風裏,轉瞬便消失不見。
我在諾大的空蕩蕩的神殿裏彷徨四顧,叫著他的名字,一回頭便猝不及防的迎麵撞上另一個身影。那張詭異冰冷的麵具麵貼麵的與我相對。
“記住了我的名字怎麼寫了嗎,我的阿硫因?”
我張大嘴,倒吸了一大口涼氣,眼前再次陷入一片漆黑。慢慢的,我恢複了一點意識。半夢半醒之間,我感到似被冰冷的銬鎖套著四肢。我試著動了一動,腳卻觸不著地———身體被懸吊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
身上害著高熱,喉頭灼得冒煙,大腦仍有些混沌。
衣物被汗水緊緊黏著身體,猶如一層困囿的厚繭,熱得人喘不上氣。我深呼吸了幾口,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眨了幾下。眼前卻仍然什麼也看不見。
我不止四肢被拷著,連眼睛上也縛了一塊布。
這是……這是哪兒?
我動了動龜裂的嘴皮,發出一點蟲鳴似的哼吟。鐐銬碰撞聲在室內激出一串孤寂的回響,這是一件封閉的密室。
是監獄。我淪為了階下囚。
昏迷前的記憶浮現腦中,我狠狠甩動幾下縛住四肢的銬鎖,隻希望此刻隻是在經曆一場惡夢,能立馬醒來。可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卻提醒我,這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