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寒毒發作
第七十章 寒毒發作
日子緩緩而過,因得建王七月初八要隨禦駕去明華寺上香,所以王府這幾日特別忙碌,七月初七是乞巧節,王府中雖沒有未出閣的小姐要拜月,但是府中還是準備了許多祭拜事物,可以讓王妃等在七月初七的夜裏拜拜月神,祈求福運。
王府中熱熱鬧鬧,本以為就這樣到了七月,卻不想在七月初一那一夜,忽的夜裏狂風大作,為皇帝去明華寺的龍攆與儀仗龍蟠被宮簷下掉落的宮燈點燃,紛紛焚盡。欽天監連夜匆匆入皇宮,報天降警示,此行乃大不吉也。
慕容拔半夜被這消息氣得龍顏大怒,淩安殿中燈火通明,慕容拔披著長袍,在殿中氣得來來回回疾走。周皇後深夜起身,隻來得及穿上鳳服,長長的發散在身後,由宮女梳著。因得未來得及整妝,眼角露出白日未見過的細碎紋路,提醒著她青春年華已經一去不複還了。
她看著慕容博拔臉色氣得發白,溫聲道:“皇上息怒,既然欽天監說天意示警,那就緩一緩再去吧。”
她不勸倒好,一勸慕容拔已平息的怒火又騰騰冒起,他猛的轉身,怒道:“什麼天意!朕從來不相信什麼天意!”
周皇後被他一嗬斥,悻悻住了口。殿中宮人見皇帝發火,不由紛紛跪下。慕容拔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更是心口堵著一口氣喘不上來,怒問:“殷淩瀾呢?朕傳了他進宮來,怎麼還未來?”
底下宮人戰戰兢兢:“回皇上的話,已經去傳了。想是現在就在路上。”
“什麼叫做想是?給朕再去傳!”慕容拔咆哮道。
底下內侍們聞言連忙出了殿,向風雨中奔去。慕容拔吼完,忍不住捂著心口喘息起來。他素有心悸之症,如今氣急攻心更是有發作的預兆。周皇後連忙對一旁的宮人一使眼色,自己上前輕撫慕容拔的心口,柔聲道:“照本宮說,不但要招來殷統領,還得找來建王,這龍攆龍蟠可是禁軍在看管的。論罪責,建王殿下也逃不過。”
慕容拔努力平了平心緒,接過內侍奉上的藥丸,吞了一顆,這才由周皇後扶著坐上了禦座。他看著殿外風雨大作,半閉了眼,揮了揮手讓周皇後退下。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一點燃就不可收拾?難道真的是蒼天示警?還是那藏在這皇宮中的冤魂終於破土而出向他慕容拔索命了?
他蒼老的麵容映著殿中明晃晃的燈火,臉頰微微抽動,竟隱隱有恐懼之色。周皇後端坐在一旁,看著神思不定的慕容拔,紅唇邊溢出一絲冷笑。
過了半盞茶功夫,殿外一聲馬嘶,一輛鎏金馬車疾馳而來。馬車還未停住,一道濃灰重影就從馬車中飛掠而來。他身上披著一襲玄色披風,頭上覆著風帽。萬千雨絲仿佛都無法近周身半尺。他身形極快,破開雨幕,輕輕地落在殿前。
隻在一眨眼,他已經走進明亮的殿中,跪下參見皇帝。慕容拔眼中一亮,上前親自扶起他來,風帽落下,露出殷淩瀾俊魅蒼白的麵容。
“我兒來了。”慕容拔眼中燃起希冀:“這事你給朕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陰冷的眸光掃過滿殿的眾人,蒼老的聲音中帶著冷意:“朕要看看,到底是天意示警,還是有心人想要借此興風作浪!”
最後一句落下周皇後勃然變色,她剛想要發作,卻對上殷淩瀾冰冷的眸子,霎時一股寒意從心頭泛起。
殷淩瀾跪下道:“兒臣謹尊義父之命。”
周皇後終於忍不住冷笑:“既然皇上那麼相信龍影司,要查就去查個清楚明白吧!”她頓了頓,又拔尖聲音:“可是,皇上不管是不是天降大火,這禁軍守衛不力,罪責難逃!”
她話音剛落,殿外走來兩人,一個玄紫朝服,半邊衣衫被雨淋濕,俊眼冷眉的慕容修,另一個卻是一身太子服飾的慕容雲。兩人共撐一把傘,急忙走進殿中來。
兩人進了殿中,跪下參見慕容拔。
慕容修還未等慕容拔開口,就深深伏地,愧疚難當:“兒臣執掌禁軍護駕,卻出了這等事,兒臣罪該萬死!請父皇責罰!”
慕容雲連忙道:“父皇,二哥自從接掌禁軍之後日夜操練,父皇就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二哥吧!”
慕容拔的怒火漸漸平息。他扶起兩人,眼中流露一絲欣慰:“朕都知道你們是好孩子。”
他冷冷看向周皇後:“皇後以為如何?”
周皇後卻不答話,一雙鳳眸怒氣衝衝看著慕容雲,冷聲道:“雲兒,讓母後看看你淋到雨了沒有!”
慕容雲上前笑道:“沒有,方才二哥把傘讓了大半給兒臣呢。”
周皇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了他一眼,這才轉頭對慕容拔道:“皇上,不是臣妾偏心,這種事不懲戒一番實在是難以服眾。而且這可是事關南楚的國運呢。”
她提起了國運,慕容拔不由又沉吟不決。
慕容修心中怒極,但是此時不是他據理力爭的時候,要知道慕容拔之所以每年都去明華寺上香最看重的就是他的皇帝位是否能穩,最忌諱的就是這“國運”是否長祚。
“父皇……”慕容雲擔憂地要開口,身後周皇後已狠狠拽了他一把。他頓時閉了口。
“請父皇責罰!”慕容修跪下說道。
慕容拔眸光一閃,以目光詢問一旁的殷淩瀾。殷淩瀾輕咳一聲,這才緩緩開口:“義父,這龍攆被燒,此時還不知是天意如此,還是有人故意為之,此時貿然責罰建王殿下恐怕也不能服眾。依兒臣之見,當務之急是再造一輛龍攆,別耽誤了上香的日子才是。”
慕容拔聞言連連點頭,他轉頭對慕容修道:“這一筆罰朕先記下,命你五日之內督造好龍攆,做好龍蟠。不得有誤!”
“多謝父皇!”慕容修大喜過望,連忙謝恩。
“父皇,兒臣也願意和二哥一起為父皇分憂!”慕容雲連忙也跪下道。
慕容拔一張蒼老的麵上終於露出笑容,殷淩瀾與慕容修對視一眼,皆是鬆了一口氣。慕容拔下了聖旨,命龍影司查這龍攆被焚一事,命慕容雲與慕容修一同督造龍攆。一場危機眼見得有了解決之道,各人都暫時鬆了一口氣。
出得淩安殿,天邊已露出一絲晨曦。殷淩瀾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對慕容修淡淡道:“五日之內督造好龍攆的確太緊了些,所幸還有太子一起,殿下可算是減了一半的職責。而且周皇後也不會再暗中為難殿下。”
慕容修回頭看著在晨光掩映下的重重宮闕,冷眸中露出複雜之極的神色:“本王還寧願他對本王不要那麼好。”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慕容雲。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慕容拔狡猾奸詐,周皇後心機深沉兩人卻偏偏生出這麼一個心地純善的太子。
殷淩瀾眸色未動,他緩緩步下青玉石階,慢慢走向不遠處的馬車,風中傳來他清冷的聲音:“天家無情。終有一日,殿下與他必是要生死相見。”
……
中宮之中,周皇後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翩翩如謫仙的慕容雲,不由頭疼長歎一聲:“你可知母後為何要生氣?”
慕容雲抬起頭來,明澈的眼眸中不染一絲雜質:“兒臣不知,但是母後生氣必定事出有因。”
周皇後揮了揮手,命宮人退下,這才心疼地扶起他來:“雲兒,你如今長大了,為何還是這樣什麼都不爭?你這太子都做了十年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著將來當皇帝嗎?”
慕容雲微微吃驚,掙開周皇後的手:“母後……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周皇後看著他,眸光複雜:“雲兒,母後為何不能說?這將來的皇位一定是你的。難道你連一刻都沒有想過?”
慕容雲搖頭:“做兒臣的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念頭?這是不孝。”
周皇後頓時語塞,都怪她把他保護得太好,不諳世事不知人心險惡。如今事到臨頭還是如此懵懵懂懂,這樣下去如何是慕容修的對手?想著,她眼中皆是後悔。
她看著慕容雲,冷笑譏諷:“你是這麼想的,可是慕容修虎視眈眈,你都瞧不出來?母後真的讓你知道得太少了!”
慕容雲一笑:“母後太過擔心了,二哥對我很好的。今日母後也瞧見了,他為了不讓兒臣淋雨,還特地把傘讓了一半給兒臣。母後,二哥不是母後想的那樣。”
周皇後氣得反笑:“讓傘?傘可以讓,女人可以讓,將來的皇帝位他肯讓你嗎?”她拍著一旁的案幾,氣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雲眼中黯然,半晌,他緩緩道:“雲兮我已讓給了二哥,若是二哥真的要當皇帝,我再讓又有何妨?”
他抬起明澈的燕眼看著周皇後:“母後,在兒臣心中,二哥不是別人,是親人。他自小沒有兒臣的幸運,不能常伴父皇的身邊,而且戎馬邊關出生入死。就算是兒臣的太子之位給他也是應得的。”
他說罷磕了頭,轉身退下。
周皇後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隻氣得要背過氣去。
……
殷淩瀾回到了別苑之中,挽真迎上前去,微微一笑:“公子可回來了。有貴客到。”
殷淩瀾褪下披風,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掠過一絲不耐:“回了,就說本司有要事在身。”
挽真嫣然一笑,接了披風,俏臉上滿是神秘:“可是一位嬌客。公子,你當真不見?”
殷淩瀾回頭,皺眉微微一想,忽的明白。他輕咳一聲:“她在哪?”
挽真嘻嘻一笑:“就在紫薇閣裏,這位小姐可是聰明得緊,竟不知不覺找來了。……”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一晃,殷淩瀾已不見了人影。
挽真看著空蕩蕩的眼前,終於收了笑,她喃喃自語:“公子,早知今日這般情真意切,當初為何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的男人呢,多一日快活也是好的……”
紫薇閣前遍植紫薇花,又以其中粉紫色最美,所以別苑之中的亭台樓閣掩映在一大片紫色花海之中,此時不過是七月初,當是紫薇花開最盛的季節,風吹過,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