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攝魂攝情
第九十四章 攝魂攝情
華泉急忙探了探衛雲兮的鼻息脈搏，放下心來，道：“公子，衛小姐隻是昏了過去。沒事的。”
殷淩瀾顧不上調息，顫抖地伸手探向她的脈搏，把內力源源不斷地探向她的身體。華泉看得心中大急，連忙道：“公子，我來！”
殷淩瀾隻是不動，當探明了衛雲兮沒有內傷，他這才緩緩收回了手，可臉色已青白一片。華泉大驚連忙以掌抵上了殷淩瀾的背後大穴，助他平息紊亂的內息。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殷淩瀾臉上的神色才慢慢恢複。
華泉縮回手掌，看了看無人的四周，問道：“公子，現在怎麼辦？回去嗎？”
說來也是湊巧，今日華泉隨殷淩瀾進宮見慕容修，沒想到慕容修卻在上林苑的馬場中。本以為殷淩瀾稟報了日常事務之後便能出宮，偏偏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長明宮的秦七。秦七正在等著騎馬歸來的衛雲兮，華泉多問了幾句，這才知道衛雲兮已騎馬出去小半個時辰。一旁的殷淩瀾聽得眉頭一皺，便示意華泉去看看。龍影司追蹤蹤跡向來是個中好手，不一會華泉已追上了衛雲兮，這才發現了衛雲兮身處險境，可是他沒想到殷淩瀾終究是放心不下，跟了過來。這才出現了方才那一幕。
殷淩瀾拭去嘴角的血跡，慢慢道：“等她醒來，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誰給她騎了這匹剛馴服的馬。”
華泉點頭，領命去用暗號聯絡龍影司的暗影。殷淩瀾看著躺在草地上無知無覺的衛雲，不由把她抱在懷中。她素白如蓮的臉上沾了泥土，他輕輕為她拭去，等到她臉上潔淨如洗，這才慢慢地把她摟緊在懷中。他，方才差一點點就要徹底失去她。
“雲兒，雲兒……”他附在她耳邊低聲呼喚：“快醒來……”
懷中的人還是沒有動靜。過了一會衛雲兮忽地動了動，她閉著眼，絕美的臉上掠過驚恐，她渾身一顫猛的縮起身子，叫道：“母後！母後！……”
殷淩瀾渾身一震，看著她驚悸而起，連忙把她更緊摟在懷中。衛雲兮喚了幾聲猛的睜開眼，但是美眸中空洞無神。她猶如著了魔驚恐地瞪著眼前的人拚命往後縮：“母後！母後！救命啊！父皇，父皇……”
“雲兮，是我！”殷淩瀾眼中掠過痛色，伸手拉住她拚命向後縮去的身子。
“不要，你走開！——”衛雲兮仿佛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回憶中，尖叫一聲打掉他的手。她踉蹌起身，長發散亂披在身後，巴掌大的小臉上煞白如雪，眼中的懼色如走投無路的小獸，充滿了強烈的不信任。
殷淩瀾知道她失憶之症犯了，她自小怕馬，那一次宮變更是令她心中有了陰影。這一次九死一生激起了她記憶深處不願想起的往事，令她這一刻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過往。
“雲兒，是我！”殷淩瀾慢慢向她靠近。衛雲兮瞪大眼睛看著他，渾身簌簌發抖。
“雲兒，我是瀾哥哥。你忘了嗎？”他向她伸出手，聲音平和，但是手卻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他的深眸中湧起陰鬱的暗色。他早該讓她離開這裏的，遠遠離開這個地方，讓她無憂無慮永遠不要想起這一切。衛雲兮猶豫看著麵前伸來的手，一步步退後。
殷淩瀾看著她鮮血淋漓的小腿，眼中一沉，猛的要上前。但是不想衛雲兮驚叫一聲扭頭就跑。她慌不折路，拚命向密林深處跑去。殷淩瀾一驚，急忙追上前去。
林中樹木繁多，她的身影如脫兔一般，殷淩瀾提氣要縱上追去，卻心口猛的一窒，忍不住扶住樹幹又嘔出一口血來。他此時氣息淩亂暫時再也無法提氣，隻能尋著她的身影追上前去。
衛雲兮跑了一陣子，被樹根一絆重重摔在了地上。身後傳來殷淩瀾的聲音：“雲兒，雲兒……”
她臉上滿是淚水和汗水，她胡亂抹了一把又繼續向前跑去。此時腰間一緊，她已被殷淩瀾撲倒在地。
“雲兒！是我！”殷淩瀾逼著她看著他的眼睛：“你好好看看，我是殷淩瀾！”
衛雲兮劇烈喘息，拚命想要掙紮。但是他的眼眸有一種奇異的神采，像是能把人的心神攝入他的眼中。她漸漸平靜下來，渙散的目光終於聚攏。殷淩瀾看著她慢慢合上雙目，這才猛的伏在一旁又嘔出了一灘血。
華泉回來見不到兩人，追蹤而來剛好看見殷淩瀾又吐血，不由大驚失色，連忙上前點住他的幾處大穴，又驚又怒：“公子，你怎麼可以這時候妄動真氣，用了攝魂大法！”
殷淩瀾不答，苦苦勉力支撐自己身體中奔湧不息的內力。華泉也連忙盤膝坐下為他的真氣引導。過了小半刻，殷淩瀾這才終過了這險險的一關。
華泉看著漸漸昏暗的天色，問道：“公子，現在怎麼辦？回宮嗎？”
殷淩瀾臉色煞白如紙，唇邊的血漬猶在，如點點紅梅綻放在唇邊，他扶著心口，勉強道：“先把她秘密送回長明宮，遮瞞過宮人的眼睛。從禦苑到長明宮中的一幹人都讓他們不許泄露今日之事半字，違者，殺無赦！”
華泉遵命照辦。隻是現在他不敢再輕易離了殷淩瀾半步。他負起了昏睡過去的衛雲兮在前麵帶路，殷淩瀾深吸一口氣，慢慢跟在他的身後，出了上林苑的密林中。
一路遮遮掩掩，兩人終於找到了心急如焚的秦七，秦七見衛雲兮昏了過去，身上鮮血淋漓，嚇得話都說不清楚。華泉說什麼他自然隻能照做。他把衛雲兮用肩攆抬回了長明宮，這才對扮作內侍的華泉問道：“華侍衛……這……這怎麼辦？”
華泉心亂如麻，卻不得不奉了殷淩瀾之命守在這長明宮中。過了一會，秦七領來林太醫。林太醫匆匆入殿中，為衛雲兮包紮上藥。
夜，漸漸降臨。華泉不住打量裏麵的情形，林太醫甚是細心，隻不過衛雲兮腳上的傷處多，被石子劃破的傷口也深，廢了不少功夫。華泉還要再看，忽地肩膀上被人猛拍了一下。他驚跳起來，這才看清楚是宮女打扮的挽真。
挽真不待他生氣，連忙低聲問道：“衛小姐怎麼樣了？”
華泉剛要說話，殿外走來殷淩瀾。他已換過了身上沾染了血的外衣。一身玄黑狐裘，氣質冷冽如刀，再也不見他在林中嘔血動了真氣的虛弱樣子。
華泉大急閃身攔在他的跟前：“公子，你真氣還未平息，不可妄動真氣。”
“讓開！”殷淩瀾冷冷道，淩冽的殺氣陡然彌散。華泉一驚，禁不住退了一步。身後挽真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可再觸怒殷淩瀾。華泉不得不讓開，身邊黑影冷冷一閃，殷淩瀾已掠入了內殿中。
他冰冷的聲音傳來：“吩咐下去，龍影司影衛護住長明宮，可疑人等就地格殺！”
他一路行來，所有看見他進入長明宮的宮人內侍統統都成了瞎子聾子。龍影司統領殷淩瀾親自下令封口，誰敢再泄露一個字？
“公子回去的時候又吐了血。”挽真歎了一口氣：“勸不住的。你省省吧。”
內殿中包紮妥當的衛雲兮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一旁的秦七惴惴不安地看著坐在床邊的殷淩瀾，背後的冷汗熱汗一起冒出。
他曾聽宮中的人隱隱傳言，自家的主子貴妃衛雲兮與龍影司的殷統領淵源甚深，曾有人看見前朝皇後逼宮的時候，殷統領千軍萬馬之中解救她與千鈞一發之間。他曾疑心這流言是假的，如今看來卻竟是真的。隻是現在這樣的情形若是被皇上知道，那可是滅九族的罪名。哪怕是這權勢熏天的殷淩瀾也保不小命。
宮妃與外臣交往過密，從來都是帝王忌諱的。而這才是現在他坐立不安的真正原因所在。
內殿中寂靜無聲，隻聽得見銅漏滴答作響的聲音。殷淩瀾握了衛雲兮的手，半晌不動。他的側麵在宮燈下俊美陰柔如妖似魅，一身玄黑狐裘穿在他身上不顯臃腫，更添幾許雍容魅惑。連秦七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秦七躬身在一旁候著，十幾年的宮中生活練就了他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城府。
“這幾日皇上沒有來長明宮吧？”殷淩瀾終於收回目光，把衛雲兮的手輕輕放入被衾之中。
秦七不提防他突然出聲，連忙跪下道：“是。皇上自從選秀封了華氏為後之後，都宿在了甘露殿中。”
殷淩瀾點了點頭。半晌才慢慢道：“你家娘娘外傷用了藥，四五日就可以痊愈，隻是她若醒來……會有點奇怪。”
他微微皺了精致的長眉，看著床上無知無覺的衛雲兮，深眸中的憂色再也掩不住。
攝魂大法，這江湖中最忌諱的歪門邪道。誰能想到水雲觀中的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尼竟然習得——就是他親自勸死的圓慧禪師。她臨死前對他說出衛雲兮失憶之症的秘密，是她親自封了她的兒時記憶，但是隨著衛雲兮的長大，這攝魂大法已不能完全封住她的記憶，很有可能在某個時候她兒時的記憶又會突然出現。她擔心自己死後衛雲兮會因為記憶的混亂而神智崩潰，所以臨死之前給了他這門邪功的秘籍。
今天在上林苑的密林中，衛雲兮的失常讓他不得不他為了讓她不至於因為太過血腥的過往記憶而驚恐崩潰，對她強行用了攝魂大法封住了她那一段記憶。隻是這個攝魂大法是他初次對人用，而且不知用完衛雲兮醒來是怎麼樣一個狀態。
秦七抬頭，等著他的下文。奇怪？怎麼個奇怪法？殷淩瀾卻住了口，可是他眼底的濃濃憂慮卻讓秦七機敏地捕捉到了。
秦七低頭道：“是，奴婢會照顧好貴妃娘娘的。”
殷淩瀾淡淡嗯了一聲，道：“你退下吧。這裏有我照顧就可以。”
秦七一怔，但是很快安靜退下。頓時內殿中隻剩下兩人。
殷淩瀾靠在床邊，長明燈寂靜燃燒，映出她雪白麵容。她的眉心緊皺，似乎在睡夢中都無法安心。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眉心。
夢中衛雲兮察覺到了有人靠近，不安地側了側身，呢喃道：“母後……”
在夢中她還是那天真無邪嬌寵幸福的清雲公主，一聲一聲隻懂得喚著她的母後父皇。殷淩瀾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他慢慢地把她抱緊在懷中，眼中漸漸通紅卻幹澀灼熱，再也沒有半點水漬滑落。這十幾年來，他已經不懂得怎麼哭。那是一段回想起來哭都哭不出來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