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她看到他下巴繃緊的線條鬆了下來,緊跟著微笑在他的臉上漾開:“書俏,我再不對你歉疚,隻作感激。”

書俏嘟了嘟嘴:“那個我也不需要。”

“那麼,你想要什麼?”

她愣了神,明明是他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可竟然讓她一時之間無言以答。

最後,她輕聲說:“我隻是希望,朋友之間不要太見外。你幫我一點,我幫你一點,都是很平常的事,難道我們得成天謝來謝去?那不是太忙了嗎?”

江淮道:“可惜我並不能幫你什麼。”

書俏來不及讓話在腦中過一遍便衝出了口:“誰說的?你……至少讓我快樂。”

“快樂?”他全然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有快樂、也有憂心。”她望著他眼神迷離,像是與他隔著一層半透的簾籠那般既近且遠,“可還是快樂居多,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想象失去你這樣一個朋友會是怎樣的心情,所以,我才會那麼衝動地執意跑來找你,把你從你的屏風後麵揪出來。”她的眉梢輕輕躍動了一下,顯得神采靈動而俏皮。

“我的屏風?”他低頭一笑,“這是個很好的形容詞。”

“是的,屏風。”她說,“我很高興,你隻是築了一道屏風,那並不是完全密閉的殼子,那裏還透著風、透著光,有冷暖,也聽得到來自外麵的呼喚。江淮,你從來不是個軟弱避世的人,可是,你還是把自己的力量想象得太過渺小了。如果哪一天,你能把你的這道屏風完全撤掉,我想,你會更快樂的。”

書俏這一晚睡得並不好。早晨起來迷迷糊糊還記得自己昨晚的亂夢:一會兒是江淮溫柔蒼白的臉,一會兒是寧歡歡扶著走廊上的把杆蹣跚的剪刀步,一會兒是韋明帶著些許歉疚對自己說寧歡歡決定放棄複健,她驚叫著:“不要歡歡!”卻眼睜睜看著坐上輪椅被人退走。空中灑下紙片,她彎腰撿起一張,看到上麵寫的是:沒有人會把夢當真。更何況,我從來都是醒著的。”然後,她就醒了。

天才蒙蒙亮,她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床頭喝了兩口。床腳邊傳來“滑輪”輕吠的聲音。她醒了醒神,又跳下床去,走到滑輪的小窩前蹲下身。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會脫下“滑輪”身上的支架,讓他能睡得舒服些。此時“滑輪”也已經睜開了眼,見到主人後,前爪親昵地向前伸。

她握了握它的小爪子,看著它癱軟地拖著身下的後肢,憐惜地歎了口氣。

“每天戴著支架也很辛苦吧?”“滑輪”翻了個身,露出自己的肚子,一副討好的樣子。她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肚皮。

“多躺一會吧,我的寶貝挾滑輪’。”她拿起飲水盆起身裝了些水,放回“滑輪”的麵前,又倒了一點狗餅幹進食盆。

她已經完全醒了過來,也就不想躺回床上去了,幹脆洗漱更衣,準備早點去上班。

在康複院的停車場泊好車,走進接待大廳的時候,她遇到了韋明。

她倒想不到,他到得那麼早。

心裏有些不快,但出於禮貌,她還是和他打了個招呼。

韋明的眼光有些閃爍,似乎也在為昨天的事感到別扭,在與她回禮之後,他貌若欲言又止。

書俏沒有再理會他,自顧自快步向前走去。韋明卻追了兩步上前,叫住了她。

“林院長,我想和你談一談寧歡歡的事。”

她緊緊凝視了他幾秒:“去我辦公室再說吧。”

“我想了一夜,覺得不能就這樣任由她放棄複健。”韋明在書俏招呼他坐下後,眼神決然地說。

“哦?”她與他隔桌而坐,硬是壓下心裏的觸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認為,她這樣的情形,複健沒有意義。”

“我承認我說過這種話。”韋明道,“坦白說,我現在仍然不認為她的複健前景是樂觀的。可是,我想有一點我絕對是做錯了的,那就是忽略了寧歡歡作為一個人的感覺和尊嚴。”

書俏的眼中泛起一些動容。

“我並不偉大,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境界。複健師對我而言,隻是一份工作,談不上了不起的抱負什麼的。在你眼中,也許我隻是個現實功利的小市民——哦不,事實上我連小市民都算不上,我隻是個偏遠小地方農民的孩子。即使念了大學,也和林院長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的見識胸襟有很大的距離。其實,我昨天說的也是實話,像寧歡歡這樣的病殘孩子,在我家鄉那個地方,恐怕連活下來都很難,更別說嗬護和治療了。”他歎了口氣,“也許,我昨天那麼說,多多少少是出自心裏的一種不平衡吧。但是,既然寧歡歡有這樣一份不幸中的大幸,能有條件接受最好的治療,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應該盡力而為。她這樣離開,我……我感到很不安心。”

書俏有些感慨,不可否認,自己先前對韋明這個人並不怎麼待見。她固然可以尋出種種韋明的缺點為自己開脫,可細想想,這何嚐不是一種階級優越感在作祟。有一點韋明說得沒錯,她的確算得上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有些別人努力終生才能得到的東西,在她看來卻是理所當然的。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數落別人當然很容易,可是,她不認為自己有權利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