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俏低下頭,手指拂過他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目光柔柔地望著他,沉默搖頭。
江淮支撐在台麵上的右手指尖緩慢地收攏了一下:“這樣啊……也難怪……其實你可以再慢慢想、仔細想,想清楚我和你……”
書俏忽然一手托在了他的腰間,另一手則替他重新調整了一下腿的姿勢:“這樣是不是舒服一些?”
他不安地看著她:“如果一直被你這樣悉心照料慣了,我會離不開你、會忍不住賴上你的……”
“江淮,愛上你本不是計劃中的事,我當然談不上什麼準備。”書俏道,“可是我很清楚你的現狀,而我恰恰是一個複健方麵的專業人士,因此,更不會做不切實際的期望。我愛上的江淮,是一個很可能終身依賴輪椅、生活無法完全自理的男人,可這些不是我愛上他的理由!我愛上他是因為他很優秀、也很迷人,因此,對我的感情來說,那是一件我需要明確的事實卻不是我和他相處時需要考慮的重點。江淮,請你告訴我,你的重點是什麼?是你的殘障,還是你的心?”
江淮的眼中閃閃爍爍,目光先是在她的臉上流連,後來又緊緊盯著自己的左手。
書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他的手掌向上翹了翹,手指卻仍然無力地蜷縮著。
他歎了一聲,笑道:“我剛才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抬起這隻完全廢掉的左手,可還是沒有奇跡發生……”
書俏剛預備出言安慰,卻沒想到被他的右手腕輕輕碰了兩下,隨後,她的指尖被江淮的兩根手指虛虛地勾住。
“如果我的一隻手不能握住你,那麼,我會用另一隻手把你握住,雖然,它也不那麼靈活、那麼有力,可是,至少我想讓你知道,我想握住你的心意。”江淮望著已然交纏在一起的兩隻手,微笑著說。
“你可別以為我會因為你說的幾句好聽話就放鬆對你的訓練啊?”明明已經感動到心都化了,她卻佯裝很嚴肅。
江淮回以暖暖的一笑。
書俏看出江淮一個人完成翻身還是太勉強了,體力透支還在其次,過度的鍛煉也容易造成損傷,因此,之後的翻身訓練,都是在她的輔助下完成。
下一個項目開始前,書俏替江淮戴好條特製的護腰,從腋下一直包裹到腰腹。隨後,將牆角的一個充氣平衡球挪到了治療台前,又搬來兩張與球體等高的凳子放在平衡球兩邊。
“我很難坐住的……”他為難地看著她,“你會很辛苦。我可以叫培安來輔助我。”這類平衡訓練對於他這樣高位置的脊髓損傷病人來說確實有些難度,因為他的四肢肌力很差,平衡感也不會太好。
“需要幫手的時候,我不會和你客氣。”她說,“至於這個項目,我一個人可以的。”
書俏將江淮從治療台上移到球體上。為了防止他摔下來,書俏坐在他跟前,雙腿夾/住他的腿,手臂張開虛護住他,以便隨時在他身體搖晃難以坐穩的時候阻止他從平衡球上摔下來。
江淮顯然也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受這類訓練,很快將手腕支在球兩邊的凳子上,利用骨骼和殘存的臂力幫助自己坐穩。他的腳掌抵住了書俏的大腿根,每當因為倒向身後的治療台時而翹起腳的時候,書俏會幫她重新擺好位置。但書俏並不會真的拉他一把,隻是隨時保持保護的姿勢,並且給予他鼓勵。
他坐了大概三分鍾,身體最終向左邊倒去。這一次,書俏摟住了他,並且沒有讓他繼續堅持坐穩,而是任由他躺倒在治療台上。
她蹲下身,抬起他仍然拖在治療台下的雙腿,想讓他徹底平躺,休息得更好一些,卻被他婉言阻止了:“別麻煩了,幹脆把輪椅推過來吧。我想去那邊大墊子上練一下。”
書俏說:“如果你累了,一定要開口,過度的鍛煉並不科學。”
“我知道,人家說久病成醫,我癱瘓那麼久了,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放心吧,我還受得住。”
書俏小心地將江淮放倒在靠牆的爬行墊上。他趴在那邊,久久不動,也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