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葉一向認為,人活在這世上總要有所畏懼才會快樂,其實這是人的本能。可在成長的過程中,人的欲望越來越強大,流浪的想要填飽肚子,填飽肚子的想要有個安身之所,有安身之所的想要衣食無憂,衣食無憂的想要提高生活質量,提高生活質量的換了更好的車,換了好車的想要買更好的房子,買了好房子想要賺更多的錢,賺錢多的想要更賺錢,於是乎,欲望如海浪般層層遞進,人從最開始的遲疑、迷惑、畏懼到最後為了利益不停廝殺的圓滑世故、無所畏懼。最後發現,當戰爭最後勝利的浪尖時陪伴自己的是孤獨,因為浪尖的麵積那麼窄,隻能容下少數的人。
她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支撐她走下去的不是對成功的渴求,而是長期壓在心頭的仇恨,但終於還是有一天有人跑過來跟她說,你這樣做一點都不快樂。是的,她不快樂。
所以才要問問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快樂嗎?站在商圈能夠引領行業的佼佼者,那麼成功的一個男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後,快樂嗎?
似乎,快樂這個詞已經沒人再提了,因為,忒俗。
果然,素葉沒由來甩出的問題令紀東岩征楞,連同他慣有的瀟灑和不羈在這一刻也調換成了遲疑,良久後再開口時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自然,“快樂?”
素葉輕輕點頭。
紀東岩又瞅了她半天,舔了舔唇,想說點什麼又咽了回去,探身拿起酒杯沒等喝又放下。這個詞似乎戳中了他的某個敏感點,素葉看得出他剛剛一係列的動作中充滿了顯而易見的焦慮。
她沒催促,靜靜等候他的回答,她需要他的回答來拯救她的彷徨和迷茫。
良久後紀東岩有點哭笑不得,妥協,“說實話,從來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那你現在正好可以好好想想。”
紀東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重拾杯子慢悠悠地品酒,可漫不經心的眼神和微蹙的眉心讓素葉準確判斷出他此時此刻的思考。夜色的華彩與他指尖紅酒的顏色相融,交織出微瑩的光亮在他掌心慢慢灘開,正如心思的慢慢明朗。
良久後他放下酒杯,“仇恨,原本就會讓人變得不快樂。”
一句話中肯有力量,卻令素葉輕搖酒杯的手顫抖一下,有紅酒濺出了杯子落在她的手背上,殷涼的紅如血般在她的肌理上洇開,心中驀地掠過一絲薄涼的驚慟,以往是模糊的一團,而今漸漸清晰,就如濺出的紅酒滑落在手腕上的蜿蜒分明。
“那你為什麼……”她斂眼,像是問他,又像是問自己。
對麵的紀東岩重重歎了口氣,隻聽他緩慢說道,“當昔日的友情不再,我們也隻能通過最直接的最赤裸裸的進攻方式來證明彼此的存在。”
素葉倏地抬眼看著他。
他輕輕笑了,笑中略帶蒼涼,“我和年柏彥的這種與其說是仇恨,倒不如說成是證明彼此價值的方式,方式殘忍了些,但似乎隻能這麼做,所以快樂與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他還都活著。”
素葉輕輕點頭,是啊,她怎麼就忘了仇恨的定義也是多種多樣的,她和紀東岩不同,經曆的事也跟紀東岩有著本質的差別,那麼,快樂的定義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東岩,我漸漸發現,自己已經不快樂了……”良久,她歎道,嗓音輕若無力。
就如被春風吹落湖麵的花瓣,隨著漣漪無法自主地搖晃著身體,任由水波逐開。
後來,素葉去了醫院。
她不是去看巴納,而是去看葉玉。
這是突然萌生的念頭。
她很想去看看那個明知道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還死死揪著幻想不放的女人,很想知道當她看著自己丈夫緋聞漫天後是怎麼想的。
隻是令素葉沒料到的是,剛出電梯就看到了曾宇,挎著他一同衝電梯這邊來的還有個女的,素葉見過她的照片,是曲藝。曾宇邊走邊低頭安慰著曲藝,曲藝在哭。
見到素葉後曾宇略微驚訝,停住腳步,曲藝也抬頭,眼眸含淚。
這是素葉第二次見到曾宇,第一次是在聯眾,他看上去萎靡不振,胡子拉碴,但今天不同,相比曲藝的淚眼憔悴,他則神采奕奕,一身考究的襯衫長褲襯得他身材修長勻稱,原本就濃眉大眼的他因為眼間的溫柔更顯迷人。
“素醫生,你是來看……葉玉?”曾宇有些遲疑,他聽說了素葉、葉玉和年柏彥三人之間的事。
素葉擠出一絲笑當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