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多矜貴,他就多卑微(1 / 3)

素葉驀地刹了閘,回頭,盯著年柏彥的眼神有了警覺。

就像是被獅子追到懸崖邊的馴鹿,獅子停住了追逐的腳步,馴鹿卻無路可走隻能在懸崖邊兒上徘徊、焦躁不安地徘徊。

在前無去路後無退路的情況下,唯獨用一雙充滿警惕的眼睛盯著前方的危險,死死的,提防攻擊者隨時隨地有可能來的襲擊。

可年柏彥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相比步步緊逼,他更像是隻優雅從容的獅子,也對,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的馴鹿還有逃脫的可能嗎?

他起身,衝著她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素葉隻覺得頭皮陣陣竄麻,一陣緊過一陣,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年柏彥卻躍過她,走到窗子前,不動聲色地落下了百葉窗。

素葉立馬覺得心開始繃緊。

他,要幹什麼?

百葉窗遮住了辦公室外有可能經過的目光,如此,這間辦公室成了徹頭徹尾的封閉狀態。

“還有第二件事。”年柏彥沒坐回到椅子上,頎長的身形隨意地靠在辦公桌前,雙手插在了褲兜裏,跟剛剛一本正經嚴肅認真的樣子比起來狀似悠閑了許多。

“上司沒說完話,下屬就有義務在這兒候著。”

素葉心裏明鏡,恐怕第二件事跟公事無關,她像是隻過街老鼠似的躲著他,他勢必是要秋後算賬的。

年柏彥不是沒察覺到她眼裏的警覺,像是提防著洪水野獸似的提防著他。

唇際隱隱上揚,看上去他的眸底也染上了一絲笑意。

可這笑,總有那麼一點危險意味。

他淡淡開口,“素葉,你是不是覺得回北京了我就對你沒辦法了?”

素葉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全身的毛孔都恨不得豎起來。

“所以,你才敢有恃無恐地漠視我的話,嗯?”他的聲音極淡,乍一聽像是談情說愛般的輕柔,仔細聽,卻從輕描淡寫的口吻中聽出警告的意味。

素葉挺直了脊梁,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年柏彥,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別以為你的招數真能把人怎麼著。”

她不會再傻到被他打暈,現在在公司,又是大白天的,她就不相信他真能對她做出點什麼危險舉動來,大不了她就叫,到時候真的魚死網破,丟臉的未必就是她素葉。

年柏彥聞言她的話後笑了,笑容很淡,如一抹很輕的雲際,漂浮過眼時令人看不懂他是生氣的還是高興的。

他輕輕點頭,盯著她,“行啊,女人的承諾果然是不可靠的。”

“我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君子。”她反唇相譏。

年柏彥挑了下眉,“這麼說,你對你當初的選擇持有異議了?”

“我不會履行那麼可笑的契約。”素葉大有出爾反爾之嫌。

當初答應他,不過就是權宜之計,她才不會做什麼情人,這裏是北京,不是他的那個什麼小島,她沒必要再怕他一手遮天。

年柏彥不怒反笑了,“你覺得做我的情人是件很可笑的事?”

“對。”素葉微微揚起下巴,雖說語氣強硬,但還是做好他有可能衝過來她返身而逃的準備。

年柏彥沒對她采取暴力手段,甚至,連一貫平靜的麵容都不曾有過波動,就好像是早就料到她出爾反爾一樣,眼眸裏始終噙著笑,細不可聞。

“既然你覺得做情人可笑。”他緩緩開口,調整了下站姿,雙臂交叉於胸前,“那就重新選擇,可以嫁給我。”

素葉也笑了,“年柏彥,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開玩笑了?”

年柏彥平靜地看著她問,“這麼說,你是打算撕毀約定了?”

“我剛剛已經說過,我不是什麼君子。”

“好。”年柏彥意外說了這個字。

素葉雖感到奇怪,但也不想在這裏繼續揣摩他的想法,淡淡說道,“年總沒什麼事了吧?”

年柏彥沉默。

見他如此,素葉轉身要走。

手指剛碰到門把手時,就聽年柏彥輕悠開口道,“你不是君子但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向來不願意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素葉抓著門把手的手指一僵,詫異回頭。

他說什麼?

“你猜,你就這麼從我這裏走出去,以後的命運會怎樣?”年柏彥輕描淡寫地問了句。

素葉鬆開了手,轉身站定,“你什麼意思?”

年柏彥唇角含笑,“很簡單,我要的隻是你的乖乖聽話,否則我這裏隻要向你關上了大門,那麼,所有想的大門都不會向你敞開。”

素葉皺眉,盯著他。

年柏彥看了她一眼,然後繞回了辦公桌,從下層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

素葉狐疑。

“素葉,你可千萬別逼著我走這一步。”

素葉不知道他拿出個什麼東西來,猶豫了幾秒鍾後小心翼翼上前。

桌麵上是一份黑色文件夾,近乎與桌麵同色。

年柏彥示意她打開看看。

她伸手,拿起文件,翻開。

隻消看了一頁,臉色陡然蒼白。

“你自己還沒來得及看這份評估報告吧。”不是問話,年柏彥用了一種極其肯定的口吻扔出了這句。

素葉死死盯著報告上麵的每一個字,上麵是丁司承熟悉的筆跡。

這是一份她的心理評估報告,對於業界來說,丁司承和丁教授一樣具有最權威的發言權,尤其是丁司承,已在檢察院那邊備案,成為最佳的法律程序上的心理評估師。

丁司承在她的心理評估上寫有她的心理症狀,並詳細列明了治療的過程和手段,最後,在頁尾診斷上落下的結論是:初步懷疑患有解體症,臨床表現為抑鬱、記憶力混淆等症狀。

素葉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份報告,雙眼盯著“解體症”這三個字始終不放。

是的,她從來沒仔細翻查這份報告。

確切來說,她壓根就沒倒出時間來看丁司承寫給她的評估報告。

按理說,個案的心理評估報告都是放在心理谘詢師那裏保存,就像病患的病例要保存在醫院的道理一樣,在沒通過申請或病情好轉之前,評估報告不能私人化。

但當時丁司承是打算讓她了解一下自己的狀況,他沒有明說,隻是寫下來,將評估報告給了她,目的可能就是不想打擊她的自尊心。

當時素葉沒想過丁司承已經下了判斷,她以為像他說的,還需要進一步觀察,豈料他在給她的心理評估上已經寫明了原因。

她沒看評估,直接裝進了包裏。

然後,就遇上了年柏彥,再然後,就被他帶到了小島上。

所以,這份評估報告到了年柏彥手裏!

素葉“啪”地一下將報告放在桌子上,盯著年柏彥,“我壓根就沒病,這是誤診!”

“誰會相信?”年柏彥反問。

素葉噎了一下。

良久後,咬牙切齒道,“你別忘了,我也是行內權威,我可以證明自己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狀況很好!”

年柏彥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揚了唇,“像你自己說的,有病的人才不知道自己有了病。”

“我很清醒!”素葉一字一句。

“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丁司承做了很大的好事。”年柏彥說的輕淡,“據我所知,做你們這行的人首要條件就是心理健康,哪怕隻是小小的狀況都會影響你們在行業內的地位。丁司承在業內的權威很顯然在你之上,他又是你的導師,這份評估報告已經詳細地說明了你的問題。”

“導師也有犯錯的時候。”

年柏彥話鋒一轉,“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我麵前犯錯。”

素葉抬眼盯著他。

“素葉,我不會無聊到拿你家人做威脅,這對於你我來講技術含量太低。”年柏彥似笑非笑,“讓你乖乖就範,這一份報告就夠了。”

素葉眯眼,“你想做什麼?”

年柏彥伸手,修長的手指拂過文件的邊沿,“不用多,隻要一個電子郵件,你一旦作為精石的股東加心理顧問被停職,我想業內人士和媒體記者很樂意八卦你的情況,精石都向你關上了門,你覺得,或你現在就職的大學、聯眾機構,或其他的心理機構還敢向你敞開大門嗎?”

素葉心裏咯噔一下。

“你辛辛苦苦付出了太多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我想,你不會蠢到自毀前途隻為了跟我較勁吧?”年柏彥態度悠緩,可字字緊逼。

沒由來地冷,鋪天蓋地地襲來。

素葉聽到心髒在顫抖的聲音,連同的,她的語調也變得不自然,“不實的報告,丁司承一定會出麵澄清的。”

“換做是你,會不會覺得丁司承有包庇的嫌疑?”年柏彥思維縝密,“素葉,不要為了保全自己而毀了別人的前途,這不是你所擅長的。”

“好啊,有本事你就讓全業界的人知道這件事!”素葉鬥膽反擊,“沒人會相信這件事的,別以為隻有精石會處理公關危機!”

年柏彥勾唇,“歇斯底裏不是你的作風素葉,我的確沒有你的專業背景,但我有能力讓你以後說的每句話都沒人相信。”

素葉的手指攥緊,指甲扣得掌心生疼。

“要不要試試,嗯?”年柏彥整個的聲調都是平靜淡然,太過成竹在胸的樣子令素葉痛恨。

素葉很想頭一熱就跟他說,你有能耐你就試,別以為我會怕你。

但是,這句話隻能是憋在心裏頭怒罵,沒辦法衝出口。

從業這麼多年,素葉太清楚一份心理評估報告對從業人員有多麼重要,這也是心理谘詢師也需要導師的緣故,從事心理行業也要接受心理評估,隻有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從業上崗。

如果這份心理評估報告流出去,那麼等待著她的就隻有失業,哦不,確切來說,是永遠失去了工作,是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暫且不說行內的機構不敢收她,就連她想轉行都難,現在用人單位都開始注重員工的心理發展,沒有任何一家單位的人事部會冒險聘用心理有問題的員工,就算她再如何辯解,白紙黑字就在那擺著呢,怕是用人單位更相信的是證據而不是她的辯白。

如果她能僥幸留在行內機構,那麼等待她的也隻是漫長的空檔期,沒有哪個病患會來相信她。

又如果,她真的什麼都不做了,隻是依仗著精石股東身份坐吃山空也不是不可以,可年柏彥在精石一天,想都不用想就會多為難她一天,他完全有權力卡住她的分紅不放,到時候她要怎麼辦?難不成這麼大了還得讓舅舅和舅媽去養?

她該怎麼辦?

在回北京之後,素葉想過所有可能被年柏彥拿來威脅就範的人和事,逐一排除後她才敢這麼有恃無恐,但唯獨就落了這份心理評估報告,這是她的失策。

她不敢確定一旦激怒了年柏彥,他會不會真的就將報告發出去,逼得她無路可走。

這種男人她惹不起。

因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變成了無業遊民。

就算她逃得再遠,也不確保年柏彥會不會放過她。

她永遠不知道下一步他會想出什麼招數來對付她。

“素葉。”年柏彥淡淡地叫著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補上了句,“對我而言,你有沒有工作都無關緊要。”

一句話背後的含義再明顯不過了。

素葉的手指頭都快攥斷了,沒錯,他是不在乎她有沒有工作,對於他來說,隻要看著她痛苦就對了。

滿腔的怒氣和想要殺人的欲望不停地衝擊著她的身體,那是種亟待迸發的衝天怒火,燒得她心髒都疼,可對麵男人的目光太勢在必得,令她的怒火無處發泄。

的確,如果換做是她的話,她也會勢在必得,也會這麼步步緊逼。

終於,滿腔的憤怒被她硬生生壓下,然後,化作無窮盡的悲涼和無奈。

良久後她無力吐出,“不要公布報告。”

一句話,意味著素葉的妥協。

在這場她毫無準備的戰役中,她輸得一塌糊塗。

年柏彥拿過報告,笑得輕淡,“放心,隻要你乖乖聽話。”

“我在你身邊待一年可以,但是,我也有個條件。”素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舒緩心頭的滯悶。

年柏彥微微揚眉,“你有跟我提條件的資本嗎?”

“我想,你以前包養的女人也不是無償的吧?”素葉冷了聲音,“至少要標明價位,這樣才能叫做包養。”

年柏彥看著她的眼神暗沉了下來,淡淡道,“好,你提。”

難以言喻的羞辱感肆意流竄,漲得她骨頭都叫囂著疼痛。

“每個月不少於20萬的零花錢,其他費用另算。”

年柏彥聞言後哼笑了一下,對著她說,“你過來。”

素葉站在原地沒動彈。

年柏彥盯著她,一瞬不瞬,眼裏的暗沉落下巨大壓力。

良久後,她才上前。

他衝她伸手。

素葉的呼吸略有急促,繞到辦公桌後。

他便伸手拉住了她,手臂略微用力,再一收臂就將她帶進了懷裏。

“爭取到了談判權,卻給自己標了這麼低的價碼。”他低笑,伸手觸碰她蒼白的臉頰,“你要是嫁給我,得到的會更多。”

素葉冷笑,“年柏彥,嫁給你,你會選擇離婚嗎?”

“不會。”他直截了當。

“所以,一年的期限好過一輩子。”她對上了年柏彥的眼。

年柏彥的手指微微一滯,眼裏暗光浮過後,語氣也沉涼了下來,“也對,說不準一年的時間你已經足夠讓我膩了。”

男人的話,刺痛了她的心。

她就知道,他之所以給出兩個選擇,無非是讓他自己也有隨時抽身離開的機會。

“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吧?”她冷著聲音問。

年柏彥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後背上,“記住,以後沒有我的允許,晚上不準在別處過夜。”

素葉狠狠咬了下牙,“好。”

年柏彥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輕輕笑道,“你可以讓我相信嗎?”

她沒掙紮,對上了他的眼,“我不會跟錢過不去。”

年柏彥盯了她半天,然後鬆手。

她二話沒說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入了夜,陰雲遮住了星子,落下大團陰霾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