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中,空氣中透著些許的花香,整個山林彌漫著一層輕輕的薄霧,輕得像我籃子裏的紗。我在那祖母綠的溪水裏輕輕的浣著我的紗,浣得那青山含翠,綠柳含煙。
我知道他每天都會到這溪邊,在那塊光滑如鏡的青石上吟詩。我會在他必經的溪邊浣紗,等候著與他美麗的邂逅。他輕輕而來,捧一卷書,俊朗的麵容,幹淨而從容。
輕輕的一回哞,羞似雨後海棠,在他那驚豔的目光中,我含笑而去。
終有一天,他用慌亂的眼神看我,聲音輕輕的,如風拂過垂柳,問,姑娘,怎一人在此山中?
我低垂黛眉,梨窩淺現,公子不也一人在這山中麼?
他麵上微微一紅,忙低下頭去,卻又不忍,抬眼看我,四目相撞,各自別開。
他住在山上一間簡陋的草房裏,四周山花簇簇。
我在一個靜謐的夜晚,來到他的窗下,看他在昏暗的燈下,埋頭苦讀,或思或想,或搖頭低聲吟哦,或奮筆疾書。燈光映著他的臉,鍍著一層微微的紅暈。
我輕輕的喚門,他開門見是我,微微怔住,有些局促,姑娘你……
我輕輕一笑,進了屋內,看他的字,如蒼龍出海,鷹擊長空。我微微稱讚,瞟了一眼他,他一雙俊目正癡癡的看我,雙眸清澈而明亮。
我淡淡一笑,我美嗎?
他癡癡一笑,美,像狐仙一樣美。
那你就喚我狐兒吧,我微笑著,刹那間春滿草房。
我住進他的草房,為他劈柴煮飯,漿衣縫補,雖然我們不曾明媒正娶,雖然我們不曾洞房花燭,但我已是他的妻,我在盡我一個妻的責任。
我欣賞他的才華,他的抱負,還喜歡他對我的柔情蜜意,溫柔體貼。
閑暇時,他吹笛我撫琴清歌,郎情妾意,似水纏綿。在月圓之夜,我會換上我那潔白勝雪,薄如蟬翼的雲裳,在淡如水的月色裏,輕輕的舞動著我那柔軟得如風中細柳的腰肢,如清水芙蓉,豔而不妖。
然有一日,他看我,用細致的,愛憐的,不舍的眼光。他輕輕的喚我的名,狐兒,我要走了,去京城趕考。
我輕輕拉住他的手,任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遊離,你去吧,一路珍重。
我繞指使柔,對著他,終是深情一眼,隨即柔柔唱來: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無歸期。
惜別離,惜別離,心隨郎君身上係。林間燕子雙雙飛,盼郎時時念嬌妻。
終於,在我的叮嚀囑咐不舍中,他步步回眸的離去,我立在風中久久凝視。
一晃數月,他杳無音訊,我趕到京城,卻得知他不僅高中狀元,還是秦王的東床快婿,婚期是明日,公告已詔天下。我宛如雷擊,幾乎暈死,世間最薄情之人,亦不過如此。他的柔情蜜意,都已是過眼雲煙,我的千般溫柔,萬般體貼也終究敵不過那榮華富貴。
狀元府裏一片歡騰,他與眾賓客喝酒,身著大紅的新衣,喜笑顏開。
我緩緩而來,輕輕的抬眼,用淡淡的眼神看他,心隻能碎在心裏。我無法形容他的眼神,震驚,慌亂,迷離……
避開他的眼神,我輕輕舞動我的雲裳,邊舞邊吟唱那曲橫行千古的長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