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家中門已經大開,門口有一位玄甲校尉把守,一位穿著湖色衣袍,頭戴玄色襆頭的老者與一身月白錦衣的士子已然在門口恭候了。
“貴人降臨,寒舍蓬蓽生輝。”見到陸哲等人下車,老者與士子趕緊上前行禮。
“汝便是這劉家之主?”陸哲還未開口,裴青奴便搶先開口。
“老朽劉興祖,此乃犬子劉繼業。”看著裴青奴一身衣袍,俱是上好綢緞,兼之氣度不凡,連侍女都如此貴不可言,不似一般人物,想到其主,劉興祖不由得有些戰戰兢兢。
當然,他也沒辦法不戰戰兢兢,當他正在家中安坐,一幫凶神惡煞就找上門來,等到亮明身份之後,他還不清楚這玄甲校尉究竟何方神聖,但是他的兒子確是臉色煞白,等到作為讀書人的劉繼業告訴玄甲校尉究竟是何身份之後,劉興祖就陷入莫名的恐懼中。
玄甲校尉哎,天策府百騎,這些傳說中的人物,怎麼會來到自己家,然後極為客氣地讓他把關押的鬼家夫婦交出來。這就像是明朝時候,某個窮鄉僻壤的小地主,突然被一群錦衣衛找上門一樣,沒來由會不覺得怕。
“汝可識得此人?”陸哲扭頭對著身後說道,此時,陸哲的背後走出一個戰戰兢兢的小蘿莉來,怯怯地拉著陸哲的衣角。
“兄長,正是此人,抓走了紅葉阿耶阿娘。”小紅葉鼓起了勇氣,大聲嚷道。
“這位小娘子,汝可識得?”陸哲感覺到身邊的小蘿莉身體在不停地發抖,顯然是怕極了麵前這兩位,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此乃某鄉中桑梓之女,氣父母身受重傷,現正居於府中養病,某自是認得。”看到鬼紅葉出現,劉家父子心中一涼,這幫人果然是為了那鬼家而來,但是表麵上也沒有太多表示。
“即是如此,她耶娘現在何處,帶吾一觀。”陸哲不由得動容。
“這——”劉家父子為之語結。
“山水郎,吾等已找到小娘子之父母,此間狀況,還請小郎君移步劉家大堂,一看便知。”門口看守的玄甲校尉開口道,仿佛他才是劉府主人一般。
“走!”陸哲把手一揮,帶著鬼紅葉,就往劉家走去,劉家父子唯唯諾諾,亦是跟在身後。
“耶耶!”剛剛等到走到大堂,鬼紅葉就跑到大堂一角,放聲大哭起來。
“紅……紅葉?”牆角傳來一個虛弱而慌亂的聲音,“汝亦被他們捉回了?快走,快走!”牆角那位男子似乎用盡全力地大吼起來。
“這便是汝等所言桑梓?”陸哲看著麵前的人,有些咬牙切齒的說。
雖然陸哲對於鬼紅葉之父的遭遇有個心理建設,等到他見到本人的時候,此人之慘狀,還是讓陸哲不由得心中動怒。
麵前的此人,幾乎已然不能稱為是人了,隻能算一堆殘破的人的零件而已,他的右手齊肘而斷,左腿也是被斬去,一隻眼睛被挖去,鼻子也是被割下大半,渾身血汙,氣若遊絲,傷口還不停地淌著血。
“還請道長妙手施救之。”看到此情景,陸哲不由得渾身發抖。
“其母呢?”陸哲回頭,對著劉家父子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其母,其母——已然病逝。”劉興祖戰戰兢兢地說。
“是嗎?”陸哲雙手下垂,長長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動作,似乎在摸索著什麼。
“小先生且慢,先讓孫道長帶這位鬼先生先去醫治,此中情由,還是先問明白方好,若是有人觸犯大唐法度,自有玄甲校尉處置。”一旁的裴青奴,罩紗下的臉色突然大變,連忙攔住了陸哲,同時對宇文銀打了個手勢。
“正是,正是,還請小郎君暫且聽著劉家之人如何說才好。若其違法,某等絕不會坐視。”看著裴青奴對著自己打手勢,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宇文銀還是勸住了陸哲。
裴青奴不可能不慌,因為剛剛陸哲的動作她很熟悉,幾乎就是她前段時間的夢魘了,上次召雷劈向自己身前老樹的時候,山水郎亦是如此動作。
“好罷。”在拿出一瓶高濃度酒精,詳細告訴孫思邈用法,目送幾人將鬼紅葉之父抬往別處醫治之後,陸哲這才轉過身來,對著戰戰兢兢地劉家父子說,“此事究竟如何,吾等還是原原本本將來罷。”
最開始,劉家父子一口咬定這鬼家遭逢強盜,身受重傷,自己看到鬼家之人受傷,顧忌桑梓之情,好心抬到府上救治,不知諸位郎君為何來某家問罪?
而家中仆人,亦是眾口一詞,言之鑿鑿。
“將其家仆,分開審問!”心中明鏡一樣的宇文銀,大手一揮,兩位玄甲校尉就將極為戰戰兢兢地家仆拿下去審問。
玄甲校尉在拷問情報方麵,果然是專業的,要不了多久,家仆就已經招了,在家仆招供麵前,很快,劉家父子也徹底交代了。
“嗬嗬,好一個桑梓之情。”聽到真相,陸哲用力捏著腰間鷹首寶刀,用力之大,指節都發白了。心中暗暗感歎,幸好鬼紅葉不在此處,不然聽到如此真相的她,可能會崩潰。
原來,鬼紅葉之父鬼若去,身為村醫,但頗愛飲酒,且酒後愛多言,這一日,這鬼若去與劉繼業一同飲酒,喝大了之後,便感歎自家對不起祖上,明明自家有華佗之術嫡傳,身懷青囊經殘卷,反而蝸居與窮鄉僻壤,蹉跎一生雲雲,反正就是一個中年失意的男子酒後話語。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劉繼業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村裏這個窮郎中,竟然有這麼大的來頭,而且身懷如此重寶,聽聞長安的貴人對於古經之類的頗為狂熱,於是,瘋狂想要踏入士族階層的劉家父子,便動了歪心。當晚便派人徹底抄了鬼家,一無所獲之下,於是便囚禁了鬼家之人,想要逼問出青囊書的所在。
酒醒了的鬼若去懊悔不已,自然不會說出自家門中重寶所在,於是他們就對其嚴刑拷打,劉家父子更是當著他的麵,侮辱了他的妻子。
更加令人發指的是,等到鬼紅葉被鬼若去放走之後,劉繼業大怒,更是當著鬼若去的麵,讓家仆輪流女幹侮了他的妻子,而且女幹侮之後,更是斬下鬼妻四肢與雙乳,讓野狗食之。
“此乃天大誤會,某並不知這鬼家之人與貴人有舊,那些家仆某已經讓人打殺了。”劉家父子戰戰兢兢地說。“至於鬼家父子所受之苦,某願意獻上黃金一斤,以乞貴人息怒。”
“哦?黃金一斤?”陸哲笑著問道。
“正是如此,這鬼家之人,無非逃奴而已,並無戶籍,黃金一斤,聊表吾等悔過之意。”看著有門,劉興祖笑著說道。
“黃金一斤?”陸哲沉吟不語。
“雖然一斤黃金不算多,但是劉家父子不過一劣等鄉紳爾,想必亦算是其大半家當,亦為合理。”裴青奴看著陸哲沉吟不語,突然說道。
“若是州府判之,亦是杖責,罰錢五貫爾。”宇文銀在旁邊,麵無表情地說。
“如此說來,這一斤黃金,算是頗為合理咯?”陸哲笑著問道。
“若換得貴人息怒,區區一斤黃金,劉某甘之如飴。”劉興祖雖然心在滴血,麵上卻堆滿笑容,隨即給自家兒子打了個眼色。
“來人!”劉繼業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很快,三個仆人走了上來,抬上來兩個箱子,一大一小。
“此乃冒犯鬼家之家仆人頭,還請貴人驗看。”一邊說著,仆人打開了大木箱,裏麵全是一個個滴著血的人頭,看樣子也是才死去不久。
“此乃寒家一點心意,還有這鬼先生之湯藥費用,寒家一力承擔。”劉興祖親自從仆人手裏接過小箱子,恭恭敬敬地遞到了陸哲麵前。
陸哲接過小箱子,打開一看,果然,裏麵黃澄澄地,赫然是橢圓的金餅子。
看著裏麵的金餅,陸哲笑了。
“宇文校尉,汝等辛苦了,這一斤黃金,汝等共分之。”陸哲把小木箱遞給了對宇文銀。
“小郎君果然大氣。”麵對陸哲的行為,哪怕是長安來的宇文銀,亦是讚歎一聲此子出手不凡。
要知道,那可是一斤黃金啊,價值百貫之數,就這麼隨手就贈予眾人?便是長安的膏粱子弟,也是鮮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