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好的活下去(1 / 1)

我終於真真正正地失去了素素,想到這裏,便覺得天崩地裂了一般,世界在頃刻間毀滅,混沌成一片鈍重的悲傷。

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首詩:

……

我的宿命分為兩段——

未遇見你時和遇見你以後。

你治好我的憂鬱,

而後賜我悲傷。

憂鬱和悲傷之間的片刻歡喜,

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熱情儲蓄。

想飲一些酒,

讓靈魂失重,

好被風吹走。

可一想到終將是你的路人,

便覺得,

整個世界都淪為我的路人。

風雖大,

都繞過我的靈魂。

放眼看去,這座城市無論何時都是陰暗,一如我的心境。人世間再也沒有溫暖,沒有愛情,隻有數不盡的路人與我擦肩而過,像冰穀的風一樣。素素站在窗台上時也一定感受到了這樣的風,以百倍千倍的速度繞過她的靈魂。也許正是這一瞬間的孤獨,殺死了她。

無論我曾多麼愛她,多麼努力地讓她活下去,都始終沒能走進她孤獨的內心,改變她對自殺的執念。

我的愛沒能拯救我愛的人,這便是我最大的痛苦與不幸,也是上天對多情之人的無情罪罰。

我活在這座沒有了素素的城市,恍若穿越了千年時光的孤魂野鬼,渾渾噩噩,一無所有。

幾天後,我不辭而別,獨自旅行了一個月。

我盡量往人煙稀少的山野走,以便隨時隨地哭泣——與其說是哭泣,莫如說任由渾似汗珠的淚珠不由自主地漣漣而下。在失去所愛之人的悲哀麵前,無論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堅韌,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種悲哀。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從這片悲哀中掙脫出來,並從中領悟某種哲理。而領悟後的任何哲理,在繼之而來的意外悲哀麵前,又是那樣軟弱無力——我形影相吊地傾聽山林的風聲和鳥鳴,日複一日如此冥思苦想。我喝光了幾瓶白酒,啃著麵包,喝著山裏的水,滿身傷痕,背負著旅行背囊,踏著深秋的山路不斷西行,西行。

我在這次旅行中幾次想到要自殺,但最終還是出於本能千方百計地活了下來。逝者已逝,縱使我與她共赴黃泉,又能百分百保證她在陰間會愛上我並和我在一起嗎?無論再怎麼懷念,再怎麼不舍,再怎麼痛不欲生,我都無法拋棄一切奮不顧身地去追隨她,反而隻能連同她的那一份在這人世間活下去,並且是更好地活下去。

秋末的時候,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小鎮。在那裏,我打開關機已久的手機,裏麵滿滿的都是林夕發來的未讀短信。我給林夕打去電話,我想告訴她:我想看見她,想擁抱她,想親吻她,整個世界上除了她別無所求。嘟聲未滿一次,她就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喂,沐風嗎?你在哪裏?!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我知道,她小腿骨折住院,不可能滿世界找我,隻能拿著二十四小時開機的手機在原地等我。

我在哪裏?

我拿著手機揚起臉,飛快掃視四周。我在哪裏?我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全然摸不著頭腦。這裏究竟是哪裏?目力所及,無不是不知走去哪裏的無數陌生路人。我在哪裏也不是的場所的正中央,不斷地呼喚著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