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出得府門,一眼便瞧見外頭當地停著一頂紅蓋、紅簷、紅幃的大轎,轎旁垂手侍立著幾名轎夫。如今已是八月,雖然是夜裏,這天氣也不過比白日裏略涼爽了一些,但到底是暑日,還是熱的很,那幾名轎夫俱穿著青色的短衣,看上去極為幹練,且夏日的衣服極薄,呼吸間更是能看到這幾名轎夫墳起的肌肉,鼓鼓囊囊的。
這些人雖一直低著頭,竭力擺出一副恭謹的模樣,但葉朔又怎會察覺不出這些人身上散出的戾氣呢?
葉朔看了那頂轎子一眼,停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中年太監幾步上前來,目光在葉朔臉上一轉,隻皮笑肉不笑的道:“郡王爺,請吧?這可是皇上體恤王爺,擔心夜裏露重,特特的傳了轎子來,命奴才好好兒的侍候王爺入宮呢!”他說完,拂塵一揮,對葉朔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好好侍候?”葉朔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的確是好好侍候啊,看這群轎夫身上的肌肉還有那股子飄在空氣裏的肅殺,這群家夥以前恐怕真不是什麼轎夫,而是專門侍候人往那蘇州去的吧?葉朔微微眯了眯眼,心念電轉:“這可就奇怪了……?”
“奇怪?”這太監原本就指望著葉朔上了轎子,到時候發動起來,幾把劍捅進去,這麼小的轎子,這郡王爺便是那孫猴子變得,那身上也得多上幾個窟窿,而且他又不是,這太監心裏正想著呢,就聽見郡王爺停住了腳步,站在那兒不走了,他登時有點急了,臉也拉了下來:“郡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葉朔轉過頭來,盯著中年太監,半晌沒開口,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隻把中年太監看的身上起了一身冷汗,還以為自己已被識破了呢。
誰知葉朔話鋒一轉,隻皺了皺眉道:“剛才你說是皇阿瑪體恤本王,才給本王派了這頂轎子來的?”
“正……是。”中年太監原就有些心虛,此刻見郡王爺問起,難免有些氣弱,可旋即,他又想起讓自己這麼做的,可不就是當今皇上麼,哦,對了,還有皇太後呢她老人家呢,這郡王爺再大,能大過皇上,能大過太後娘娘去?
想到這兒,中年太監原本有些塌的腰也挺直了,他眉毛一豎,豎起兩隻眼鏡道:“奴才方才已說了,這是皇上體恤您才給您派的轎子!如今您反倒說奇怪了!奴才可不懂您的意思!”
葉朔瞧著他那激動的樣子,心中更是明白了,這中年太監先氣弱其後又大聲爭辯的模樣,不正是心虛的表現麼?再聯想到今夜的種種反常,葉朔盡管不願,但還是不得不做出一個推斷,對方,先動手了!
且宮裏,必然是發生了變故!
葉朔能這般想,跟在後頭的福康安心中也猶如明鏡,郡王府的親衛們不能動,他自己身邊最是伶俐的衛明和巴彥已經撒了出去,這會子,隻怕是富察家還有公主府那邊已得到消息了。他這麼想著,目光又投向了同那不知哪裏鑽出來的“公公”對峙著的郡王爺。
這是一個局,無論是進,還是退,總會踩入對方的套裏去,如今當務之急,是得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葉朔心中自然也清楚,他臉上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神色,似是納悶,又似是自言自語的道:“怪了,皇阿瑪明明知道我那毛病的,怎麼會給我派了頂轎子來呢?”
他聲音不大,卻仍舊能讓一旁的中年太監聽的清清楚楚。
壞了!
一聽這言語,中年太監心道不好,看郡王爺這神色,隻怕皇上和太後娘娘漏算了什麼,他緊盯著葉朔,生怕錯過他臉上的表情,心裏想著,不管用什麼法子,今兒個可都得把郡王爺給弄到宮裏去!不然,這掉腦袋的可就會換成他了!
思及此處,中年太監故意擺出一副不高興的神情,隻道:“郡王爺,時辰已不早了,您還是趕緊上轎吧!若是誤了時辰,皇上一個不高興,奴才和您哪,那可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葉朔看了他一眼,隻是一笑:“急什麼,本王這兒還奇怪著呢。”
“奇怪?!”中年太監瞅著郡王爺臉上那“你先不忙,且等我解了惑再同你走”的不緊不慢的神情,這心裏頭那個窩火啊!
如果不是太後娘娘和皇上特特的吩咐了,務必要掩人耳目!不可驚動太多人,他可是有的辦法能完成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