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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暑氣漸散,院內的綠植開始慢慢枯黃,繁密的葉片落了滿地,露出孤單又堅韌的枝脈,朝天生長。

大開的窗外湧入新鮮空氣,樓高,徐振坐在輪椅上,側頭悠遠地望了出去。

還能活動的右手輕輕地摩挲著電動輪椅扶手上的按鍵,按一下,輪椅發出小小的嗡鳴聲,朝前滾動幾步。

後退、前進,前進、後退。樂此不疲。

曹定坤死後他也坐過一段時間的輪椅,那一次被打的特別嚴重,也在床上躺了好久才勉強能下地走路。因為籌辦試鏡會需要打溫情牌的關係,哪怕能走了他也需要佯裝一個不能自如行走的病人。那個時候被蘇生白推著進入各種媒體電視大樓,他的心態還是比較平穩的,畢竟不能起身行走隻是一個假象。

說謊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現在的他一輩子也無法分割開自己和輪椅的聯係了。不論他還能活多久,這條特製過的所有行動按鍵都在右邊的輪椅都將伴隨他一生。這更像是一個詛咒。

為了保證交通方便,最新的療養院選在市區,環境自然沒有郊區的那麼好。

他已經無法一個人單獨居住了,甚至一個護工也未必能照顧得過來他這樣的病人。光隻排泄失禁就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徐振不得不穿上自己從得知以來就萬分排斥的紙尿褲,以癱軟在輪椅中的姿態,帶著羞恥和對自己的憤恨在褲子裏解決。

“徐導。”有人推開門,徐振艱難地控製著輪椅轉了過去,目光的銳利更勝以往,一個眼神就讓來人迅速站直了身子,是副導演,“準備出發了,您這邊準備妥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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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的行道樹是梧桐,每到這個時節,滿地都是枯黃的梧桐葉,大片且幹脆,車輪碾壓過去,刷的一聲。

座椅被放平,羅定側身臥在上麵打了個哈欠,眼中滲出星星點點的水光,被他用手指用力揉掉了。

吳方圓有點心疼地用薄毯蓋住他的身體,拿走他另一隻手還舍不得放下的手機:“你睡一下吧,昨天晚上參加活動到淩晨,現在才幾點?到了我就叫你。”

穀亞星在副駕駛座低頭刷著平板,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後麵,因為換了個新發型的緣故,看起來格外精神。

羅定一邊打哈欠一邊招手:“手機還我。”

吳方圓縱然心疼,到底不敢不拿他當回事,萬般無奈地把手機又還給了他。

打開,是段修博的微信:“不要跟別人說太多話,參加活動要帶著小吳,別喝酒,你酒量差的要死。”

羅定輕笑一聲,啪啪啪回複他:“知道了。”

段修博九月份從開始有一個短期的活動,時間不長,但中途走不開,和羅定這兒有時差,現在算著他那邊,大約是晚上八·九點。

分開後的兩個人比在一起的時候還要膩歪,捅破了窗戶紙就是不一樣,每天一個電話尚算是少的,短信微信的互動才是全天不停。羅定想到昨天下午網絡通話時看到的對方因為休息不好有些浮腫的臉,心中生出了那麼點說不出的憐惜。

穀亞星回頭了好幾遍,看到他的表情,眉頭就蹙了起來:“你跟誰發消息呢?”

“老段啊。”羅定順手把手機交給了吳方圓,翻身拉了拉毯子,打了個老大的哈欠。

穀亞星皺起眉頭,老段是誰他自然是清楚的,羅定也從沒叫過別人這種帶著親昵的稱呼。以段修博如今的地位,他和羅定交好本該是穀亞星樂見其成的事情,可穀亞星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不論是兩個人的日常相處還是交流頻率,比普通的朋友都要親密太多了。剛才羅定臉上的表情又是不舍又是甜蜜的,雖然沒有笑開,但眼神的溫柔卻可見一斑。穀亞星自己也有幾個哥們,從沒見過誰那麼膩歪,要真碰上這麼一個,他估計能惡心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想這種東西就是費腦細胞,穀亞星腦筋轉了轉就放下了,羅定又不像公司裏那些普通藝人,麵對他的時候穀亞星還是比較注意保持尊重和距離的。如今的他已經足夠忙了,要不是今天開機的劇組導演情況特殊,他說什麼都不可能抽出時間陪羅定一起來。亞星工作室如今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羅定帶動了工作室的資源,資源又帶動了人脈,現在第三期的訓練生都已經出道了,好幾個在選秀節目中嶄露頭角,其他長相好的,也有些個得到了偶像劇拍攝的機會。這些人不敢說混到羅定這個地步,可跟呼嘯爬到差不離還是不太困難的,穀亞星現在得帶他們,又得兼顧羅定,真可以說是在痛並快樂著。

為之奮鬥了一生的事業有了起色,他好歹也能算得上是個傳統概念裏的成功人士了。

“忘記告訴你了。”見羅定預備睡覺不肯搭理自己,穀亞星也不生氣,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後展示給他看,“今年年度音樂的邀請函已經到了,你今年的新專到底哪首歌入圍現在還在商量,按照今年這個銷量,你是百分百拿獎的。隻不過我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什麼獎,今年發專輯的歌手沒有往年多,蹦躂最歡的還是那幾個。資曆深的好像也打算退了,說不定你還真能拿個最佳歌手最佳專輯什麼的。”

羅定笑了笑:“聽著一點都不高興。”有種不是你強悍而是敵人太弱小的感覺。

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現在的年輕歌手再紅,又有哪個能真的無視資曆越過前輩歌手去?中老年歌迷瘋狂起來比年輕粉絲瘋狂多了,隻不過占據了話語權才能肆無忌憚地罵年輕歌迷為腦殘。羅定運氣夠好的了,今年都沒幾個出來拿年齡壓人的,要真敢搶了這些老歌手的榮耀,那才是招黑的節奏。穀亞星瞪他,想了想又有些擔心:“專輯倒沒什麼值得我掛念的,隻是到時候跟著《刺客》你得住在組裏。方圓畢竟能力有限……”他歎了口氣,“你說徐振現在那麼個精神狀態,我聽說雖然半身不遂了,火氣倒一點沒小。在療養院裏摔鍋砸碗的,又挑剔。到時候如果在劇組裏發神經,找你們的茬,他又是個病人,你們連反駁都不行,一傳出去肯定說你不尊敬前輩。”

聽出他在旁敲側擊,羅定笑了笑示意自己沒那麼衝動,心中倒是有些沉重起來。

徐振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明明最愛惜羽毛注重外人目光的一個人,在外輕易連臉都不黑,現在亂發脾氣居然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想起上一次在醫院裏見到對方,隱約能感受到的對方精神上的不對頭,羅定歎了口氣。

幾十年的感情,落得這個下場,要說高興,真是一點都沒有。

車緩緩駛向t市邊郊,羅定短暫地休憩了一會兒,心一陣陣發著緊,爬坐起來,目光悵然地望著窗外。這條路通往他一生之中記憶最為銘刻的地方——

——太衡山。

上輩子,他最後的時光就葬送在這裏。

t市有完整的影視基地,太衡山的副峰就有全市最輝煌的廟宇,香火味從山腰開始便越發濃鬱,一路信徒不斷,車在廟宇門口停下,劇組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這個劇組成立到如今,意外不斷,命途多舛。主演和導演相繼出事,資金、拍攝、人員各種各樣的問題更是層出不窮。不來進一下香去一下黴運真的是不行了。就連向來不迷信的羅定在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都開始質疑起自己的唯物主義,這多出來的一輩子可不是什麼科學能解釋清楚的。

金佛寶相莊嚴,媒體也不敢冒犯佛門聖地,在門前站開好幾排,羅定一下車,各種快門聲便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