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想怎麼辦?”舒窈眸波柔亮望著趙禎,手指被他牽握在掌中,暖意融融。
十月上旬的天氣,露白霜降,風中已有料峭寒意。趙禎站在廊簷外側,用身體庇擁著妻子不受風氣吹侵。
聽到發問,他也悠悠地揚了揚眉,不疾不徐地回道:“這事恐怕確是禮賓院的疏漏。今年黨項與回紇開戰,黨項大勝而歸。在諸藩國中,地位已是勝於往昔,座次自然也要跟著調動一番。”
“這麼說,你是想在今日宮宴上讓人給他們重新安排嘍?”
趙禎頷首,轉看向對此麵有不讚的身邊人,傾身低頭,笑問道:“怎麼不高興了?是在惱黨項人昨日鬧了喜宴?”
“難道不該惱嗎?”
舒窈搖搖他胳膊,兩腮帶上新婦的薄羞睨眼趙禎,似嗔似怨曼聲道:“你倒是大度。他鬧上一鬧,要個座次,你就給了。若是他日,他看中其他東西,有樣學樣,再鬧騰一番,你也一樣縱容?”
趙禎抬手輕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柔聲笑哄道,“哪有你說的這樣的萬一?西平王子咋逢新勝,正是春風得意時,會想從諸國邦交中爭上一口意氣也是情理之中。讓禮賓院依他便是。何苦為此鬧得兩家盟好不愉?”
“可是姑息會養奸。”
舒窈皺皺鼻子,拉下他作怪的手指,力道綿柔地回握一把。仰起頭,眼光澄澈,口吻清淺地提醒趙禎,“西平王生了個好兒子,今日能暗示使團在你我喜宴上憤而離席,明日就可能暗示兵馬在大宋邊界滋擾生事,你好歹還是上心堤防一把。”
趙禎聽後朗聲而笑,覆掌牽握著舒窈,眉峰揚起,不以為意地說道:“他們爺兒倆敢嗎?西平王疆內所轄諸土上,臣民日用茶絲布帛,米糧瓷香,鹽鐵漆器全仰大宋鼻息。他若是敢動異心,朕立刻斷了他的商貿榷場。”
這聲回得斷然,言下自信鑿鑿,顯然並不把西平王父子當做隱憂。
舒窈動動唇,眼望著絲毫未將使團坐席事掛在心上的皇帝丈夫,一時心頭翻湧,欲言又止。
她嫁給了天子,天子生於汴京,久居繁華,從來不曾見識到邊陲陝隴之地,三邦交接之所的寒武悍彪。朝廷呈報給他的邊關塘報多是臣下官員修飾一新的奏稟,他眼前看到的,與她幼時在故鄉看到的,總是存在著三分差別。而這差別恰恰就造成了今日裏,他與她對趙元昊所為事截然不同的態度。
是息事寧人還是姑息養奸,這二者看似結果迥然,實則始因隻在一念之間。
舒窈垂下眸,纖細的手指仍被趙禎牢牢地握在掌中。
二人自離開太後寢宮,便放棄肩攆,一路攜手向著慈壽殿而行。
路上趙禎見她默然,當她是將見太妃,胸懷忐忑,不由低下頭,放緩步速,細致溫柔地交代她:“等會兒見了小娘娘,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叫太妃,直接跟著我喚小娘娘就好。”
舒窈點點頭,手在他掌心中施力翻轉,牢牢扣交上他的手指。
趙禎側過身,掃一眼二人相扣的十指,目露寵縱,悠悠然地彎起了俊逸眉眼。
舒窈微微一笑,勾唇隨在他側旁,由他牽著手緩緩前行。
她不著急。來日方長嘛。眼下二人才是新婚,她著實不必因黨項事與他起下分歧。以後,她有的是機會在他枕邊絲絲滲透呢。
踏足慈壽殿時,淑太妃早已接到消息,正帶著闔殿上下出門而候。見到帝後夫妻相攜行來,淑太妃麵含欣慰笑意地點點頭,目光溫柔慈愛地望向二人。
按規矩,先帝的太妃,見了當朝的國母本應行半禮示敬。
可淑太妃於天子有養母之恩,地位超然,舒窈更是自幼見識過她與趙禎母子情誼。故而甫一近身,不待太妃行禮,她已先斂衽福身,脆生生對淑太妃道了句:“阿瑤問小娘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