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的官員網絡(2 / 3)

接著,西門慶留蔡禦史住宿,派妓女陪侍。西門慶提前囑咐妓女:“他南人的營生,好的是南風,你每休要扭手扭腳的。”“南風”者,“男風”也。朝廷明文規定官員不得縹妓,蔡禦史看到兩個“綽約容顏金縷衣”的妓女,“欲進不能,欲退不可”,假意對西門慶說“四泉你如何這等愛厚?恐使不得”。西門慶居然冒出句“與昔日東山之遊,又何別乎”的文給給酸語,禦史回句“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軍高致矣”,欣然與兩個妓女攜手進人翡翠軒,“恍若劉阮之人天台”的狀元郎先索筆主動給西門慶留下首題壁詩:

不到君家半載餘,杆中文物尚依稀。

雨過書童開藥圃,風回仙子步花台。

飲將醉處鍾何急,詩到成時漏更催。

此去又添新悵望,不知何日是重來?狀元郎“文不加點”的詩句實在不怎麼樣。其實蘭陵笑笑生造出這首半通不通的狀元詩,是為鋪墊後文的情節。蔡禦史再次來西門府,西門慶已魂歸西天。蔡禦史拿出絹、絨襪、白鱉、蜜餞四樣奠儀,給了吳月娘五十兩銀子,說:“這個是我向日曾貸過老先生些厚惠,今積了些體資奉償,以全終始之交。”此時西門慶的“朋友”早就像躲瘟疫一樣躲著西門府,蔡禦史卻來了,他是吃錯藥呢?還是中狀元讀書讀傻了?我看多半是蘭陵笑笑生小說布局上的需要,是配合“何日是重來”的狀元詩的需要。不能不承認,《金瓶梅》小說布局相當細密。

西門慶這次調來陪伴蔡禦史的是韓金t)f和董嬌兒,自然也是西門慶玩過的裱子。蔡禦史聽說董嬌兒號“薇仙”立即留意,董嬌兒這位《金瓶梅》中極次要的青樓角色得到個有趣的特寫鏡頭,她拿出一把湘妃竹泥金麵扇兒,上麵畫著湘蘭平溪流淌水墨畫,請求蔡禦史題詩。蔡禦史本是狀元出身,是所謂“紫薇郎”,遇見號日“薇仙”的妓女,“燈下來興”題日:

小院閑庭寂不嘩,一池月上浸窗紗。

邂逅相逢天未晚,紫筱郊對紫筱花。這是古代小說少有的畫麵。一個是堂堂狀元郎出身的禦史大人,一個是市井青樓女子,卻被西門慶拉到一張床上。第二天早上,禦史用大紅紙封了一兩銀子給妓女做夜度費。董嬌兒拿給西門慶看,自然是嫌少。她此時可能還想不到,狀元郎題詩對她做名妓起的“廣告”作用遠遠高於這一兩銀子。西門慶告訴董嬌兒:“文職的營生,他那裏有大錢給你?這個就是上上簽了。”又給補五錢銀子。這場麵、這詩句,是一段佳話還是一段醜聞?

蔡禦史受到西門慶如此周到全麵的“招待”,次日告別時說:“休說賢公華劄下臨,隻盛價有片紙到,學生無不奉行。”西門慶不失時機,拜托蔡禦史向宋禦史替苗青求情。結果殺人犯苗青被從揚州抓來,蔡禦史輕輕鬆鬆一句話,宋禦史就把苗青放了。西門慶用三萬鹽引換來三萬兩白銀。

宋禦史第一次接受西門慶重禮還裝腔作勢,此後他成了西門府常客且視西門慶為提款機。第七十四回,宋禦史登門敲了兩個竹杠。一個竹杠是:他拿出十二兩蔡禦史受到西門慶周到全麵的“招待”。銀子,要求西門慶代表他在西門府設宴為巡撫侯石泉送行,要一張大插桌,六桌散席,叫一起戲子。估計西門慶得賠上十倍銀子。這是宋禦史利用職權一平二調敲竹杠。另一個竹杠敲得更有水平:宋禦史看到西門慶屏風前有座八仙捧壽流金鼎,“約數尺高,甚是做得奇巧。見爐內焚著沉檀香,煙從龜鶴鹿口中吐出,隻顧近前觀看,誇獎不已。問西門慶:‘這付爐鼎造得好。’因向二官說:‘我學生寫書與淮安劉年兄那裏,替我稍帶這一付來送蔡老先。還不見到。四泉不知是那裏得來的?’西門慶道:‘也是淮上一個人送學生的。’說畢下棋。”宋禦史巧妙伸手卻隻字不提要鼎,西門慶心領神會,馬上投其所好進貢,第二天就派兩名排軍,將流金鼎送到宋禦史察院內,“交付明白,討回帖來”。宋禦史收了西門慶的重禮當然得給他辦事。第七十八回應伯爵給西門慶獻策:東京蓋亭台樓閣,要用稀世古玩,朝廷從各省要幾萬兩銀子古器。清河的張二官建議跟西門慶合作,各出五千兩銀子經營,可賺一萬兩銀子。西門慶判斷這是賺錢良機,決定獨吞這筆生意,他表示他跟“上邊”批文的長官都熟,拿到批文易如反掌。他立即叫陳經濟寫信,封上十兩葉子黃金送給宋鬆原要批文。倘若不是西門慶命喪黃泉,他送出的十兩金子不久就能變成一萬兩紋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