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蜃汽鬼船(2 / 3)

不知怎的,他隻覺這套衣衫就像為他量身定製的,穿上試了一試,腰身不寬不窄,袖擺不長不短,果真十二分的合身。揚手投足間,袖擺上的羽毛輕盈浮動,宛如波流湧動,極為瀟灑飄逸。

再攬鏡自照,鏡中之人既陌生又熟悉,似他又不似,他將束發的緞帶解鬆了些,一任如墨青絲垂下,隻覺如此才更合適。

他摸了摸自己的倒影,這動作絕非出於自戀——

而是一種沒有來由的情緒,在他眉宇間凝聚成一道折痕。鏡子裏他自己的表情,就像想告誡他什麼事一樣,手指點在他心口處。

那裏正隱隱刺痛。

他撥開衣襟,心口上朱砂痣比之前更豔,似乎要滴出血來。

用指尖戳了一下,便渾身一顫。

正發怔,聽見門口進來的腳步聲,他甫地回過神來。

“公——”昆鵬足下一頓,見鏡前之人回過身來,白衣勝雪,青絲逶迤,說不出的風流雅致。楚曦從舊衣中取出那玉筆,見他還睜大雙眼看著自己,一哂:“如何,不合身麼?”

“嗯,不不不不,合身!”昆鵬先點頭,又搖頭。

楚曦想了想,嫌這衣服太打眼,那舊衣卻已很不幹淨了,他實在忍不下去,想了想,便把舊衣披在外麵,然後在額間化了個符咒。

再瞧鏡中已換了張麵容,又將昆鵬也叫到鏡前來,如法炮製。

回到賭坊中時,已近子時,賭桌邊卻依舊是人聲鼎沸。

“他不在這裏了。”人麵螺頓了頓,似乎有點遲疑,“在底下。”

楚曦正要邁步,又聽他道:“等等。”

“你這樣去不行,那個人身上有股很重的煤炭味。”

楚曦心中一動,煤炭味,那人定是在最底層燒煤炭的動力艙了,說不定,就是個船工。

人麵螺道:“用隱身術,在第一百七十五頁。”

“……”

楚曦一陣無語,居然還有隱身術,他怎麼沒發現?

“救我……”

“救命,救救我們…….”

滄淵在此起彼伏的慘呼聲中醒了過來。

濃鬱稠白的蒸氣猶如厚重的雲霾覆蓋在他目之所及處,他的正前方有幾個巨大的銅鼎,鼎下燃著幽藍的焰火,那是蒸汽的來源。

“救命…救命啊……”

方才在他昏迷時聽見的那種呼救聲再次傳了過來。

在他的背後,頭頂,兩側……無處不在。他艱難地轉動頭顱,然而脖子上扣著一道沉重的金屬環,令他從頸部以下都動彈不得。

他垂眸看去,發現連尾巴也被幾根指頭粗細的鎖鏈束縛著,鏈身上有細致的雕紋,像是什麼古老的文字,他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一種濃烈的恐懼感湧了上來。

但這種恐懼並非源於此刻的境地,而是因為楚曦。

他不在這裏。

他在哪裏?

“師父……”

滄淵抖了抖幹裂的嘴唇,卻什麼聲音也沒不出來,但若有人能看見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會覺得這呼喊該是聲嘶力竭的。

可自然是沒人回應他的。

師父會來找他嗎?還是就這麼把他拋棄了?

對了,他那時候親口趕他走的。

他一定是不要他了。

一定是不要他了。

恍惚間,一抹若魚若鳥的巨大黑影自頭頂落下,他仰頭望去,那頎長人影衣袂飄飛,俯首垂眸瞧著自己,一雙細長黑眸泛著冷意。

他們不過隔著幾步路的距離,中間卻似乎有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為師如此對你,便是要你靜心修煉,從頭來過,莫要再生糊塗妄念,否則一旦成為心魔,為魘魃所惑,萬劫不複,你可明白?】

【你我師徒緣盡,就此別過,往後,至死不見。】

一句話說完,那背影便乘風歸去,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不要他了…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心底有個聲音叫囂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濃重的恐懼從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狂亂的滋長出來,如同一簇一簇的荊棘,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紮穿了,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他開始一陣一陣的發抖,眸子愈發的亮,像燃起了兩簇鬼火,一低頭咬住頸間的枷環,扭擺頭顱狠勁撕扯起來,尖尖獠牙在金屬上磨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噪音,好似在嚼啃仇人的骨頭。

“別咬了,咬不斷,我們都給他困在這兒啦!”

“哢”地一聲,半顆斷牙迸落到地上。

滄淵緊咬著枷環,分毫不鬆,抬起眼皮循聲看去。

隻見咫尺之處,一張淒慘的人臉自艙板的木紋間浮顯出來。

……

昆鵬剛拉開艙蓋,一股水蒸氣立刻溢了出來。

楚曦用袖子擋了擋,與他奇怪地對視一眼。這蒸汽竟然不是熱的,而是冷的,像是從什麼極寒之地刮來的風,能凍得人打哆嗦。

昆鵬率先跳了下去,楚曦緊隨其後縱身一躍。

落腳處一片潮濕。

昆鵬低問:“公子,你到底要來這兒找什麼?”

耳聞附近傳來腳步聲,楚曦食指比唇,“噓”了一聲。耳聞附近傳來腳步聲,楚曦食指比唇,“噓”了一聲。

因為技術不佳,他這張易容出來的臉賣相也不大好,一有表情就歪鼻斜眼滿臉褶子,像朵爛菊花,冷不防把昆鵬嚇了一跳,嫌棄的挪開了視線,忽然覺得自己死心塌地的跟著公子還是跟長相有點關係的。

“哎哎哎,你們快點,把燃料加進去!”

一個粗嗓子的吆喝聲傳了過來,楚曦往那方向走了幾步,見濃重的水蒸氣中透出幾個巨大爐鼎的輪廓來,數十個人影在爐鼎周圍穿梭來去,顯得太渺小了,像一群螞蟻在蠕蠕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