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湫又道:“實不相瞞,我也是不巧路經此地, 偶然注意到天降異兆, 不知雲弟近來有沒有感到有什麼異常?我見你似乎臉色不太好, 可是患了什麼疾病麼?”
雲陌雲淡風輕的一笑:“承蒙靈兄掛心,異常倒沒感覺到, 不過修煉時確有些阻滯, 所以臉色欠佳, 並沒有什麼大礙, 多謝靈兄關照。槿兒,勞煩你為他們斟酒。”
雲槿應聲起來為他們斟了一圈酒, 便不言不語地走到了一邊去,從牆上取下一把玉琵琶來坐下:“與靈兄久別重逢,也不知下一次何時能再見,就讓小妹彈一曲靈兄以前最喜歡的《逍遙賦》何如?”
“不勝榮幸。”
靈湫斜目瞟去,目光落在那琵琶上,竟見它隱隱冒著仙氣, 不由心下一驚, 看了一眼袖中的人麵螺:“那不是……仙家之物?雲槿又沒有飛升, 哪來的仙家樂器?”
人麵螺密語道:“應該是祖輩傳下來的吧,雲家世代修仙, 祖上不乏飛升之人, 沒什麼奇怪的。”
靈湫蹙了蹙眉:“這樣嗎。”
雲陌拾起竹筷, 在桌上敲了一敲, 竟是打起了節拍, 靈湫一怔,笑著低吟起來:“塵世間,紛紛緣,君求富貴吾尋仙。有人笑,有人勸,皆說我道盡虛傳……”
雲陌接道:“無去無來逍遙樂,無生無死無無年。”
楚曦抬眼,忽覺這皚皚白雪之中,亭中三人身影如詩如畫,宛如逍遙神仙,實在是賞心悅目,又是無邊惆悵。
唯有在這幻境中,方能與故友一聚,實在……
一曲故夢,可謂應景。
此時,一串如泣如訴的琴音響了起來,他卻覺手指微微一熱,頓覺不詳。抬眼朝雲槿看去,但見她低頭抱著那琵琶的姿勢說不出的古怪,不像抱著琵琶,而似抱著小孩,琴音起初聽著還算正常,待音調越來越高,便似乎隱約冒出了一絲細弱的嬰兒哭聲。
靈湫與雲陌相談甚歡,昆鵬在觀察四周,丹朱則撐著腦袋在聽曲,天璿則盯著自己的酒杯,他們雖然共處一室,卻似乎對這琴音裏的異樣都毫無察覺。
楚曦心想,這人莫非是針對自己來的麼?
“師父。”
突然身旁傳來滄淵的聲音,讓楚曦心中一凜,抬臂將他攬入懷中,餘光掃見身前酒杯,便覺悚然。
隻見那杯中酒竟是血紅色的,一團發絲般的東西從裏麵鑽了出來,蜿蜒爬過桌麵朝他的手襲來,琴音似蘊藏著巨大的魔力令他動彈不得,便在此時,滄淵一動,一隻蹼爪落在酒杯上,指尖一點,刹那間,整個酒杯連著那團“發絲”都凝成了冰!再一收爪,冰盡數碎成了齏粉。
那嬰兒哭聲驟然消失,而眼前一切正常。
楚曦驚訝地瞥去,滄淵半張臉隱在披風的陰影下,眼底幽光浮動,鋒芒隱隱,有種攝人心魄的美。他一隻手被蹼爪攥緊,滄淵站了起來,盯著那角落裏的女子:“你,想害我師父,我,不許。”
“……”這一句說的特別流暢,楚曦仍扶了扶額,“滄淵,你坐下。”
靈湫道:“我這徒兒不懂事,夫人莫見怪。”
“無事。”雲槿抬頭微微一笑,手指也懸在琴弦上,像是僵住了,楚曦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想起那秘籍中的一頁,心中一動,掐了個手決在眼上一抹,便看到雲槿的十指上都纏繞著紅線,線往上吊著,在半空中隱沒不見了,看不見線的另一端係在何處。
傀儡。
楚曦腦子裏冒出這麼個詞來。
這情形可不像極了那戲台上的傀儡?
可提線之人是誰?島主麼?
又聽雲陌道:“夫人若是累了,便先回屋休息吧。”
“嗯。”雲槿站起身來,將玉琵琶掛回牆上。
——那是……
雲槿掛好琴,朝他們禮節性的一笑,便翩然走了出去。楚曦坐在最外邊,在她經過時,窺見燭光在她眼角一閃,像淚的反光,有種說不出的哀怨之感。
“我出去透口氣!”蘇離按捺不住,想跟出去,剛起身又“哎喲”一聲彎下了腰,忿然瞪了靈湫一眼,又坐了下來。
雲陌掃了一眼桌圍,大抵見他們都一筷子未動,歎道:“罷了,看來靈兄今日是無心與小弟對酌賞月了,小弟這就引你去煉丹室罷。”
“多謝雲弟。”
“何須客氣。”雲陌在椅子扶手上一擰,那亭子就轟然往上升去,轉眼便來到峭壁上的一個山洞之前。
山洞內雲霧蒸騰,周圍是冰雪覆蓋之地,這裏卻溫暖如夏,甫一進去,楚曦便覺身上便沁出汗來,不禁擔憂地看了滄淵一眼,發覺他有點煩躁不安的樣子,他替他將披風解開了些,露出一小片蒼白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