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的內監名叫馮海,皇帝身邊僅次於戴荃的一號人物,賈家幾位主子雖然稍微孤陋寡聞了一些,但還是聽到過這位的名字,隻是沒見過。
不過內監出來辦事,穿的當然都是符合品級的衣服,所以在外麵迎接的時候,賈府的主子們便是一驚,從一品?
不要說賈政差點兒暈倒,就是賈赦也臉色有點發白,雖然自己是正一品,比這人還高一級呢。
但這完全沒有可比性,人家可是天天伴著聖駕的,他這個正一品的將軍,卻隻是受封的時候在宮門口給磕了個頭,從頭到尾就沒見過聖顏!
要說賈赦那裏是驚訝敬畏,賈政這裏卻是真的不想將這個人迎進來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以前收起來的那些字畫還都沒給放回去呢,這要是查出來他還有什麼臉麵?
可是人都來了,奉的是聖明,誰也沒膽子給攆出去,隻能戰戰兢兢的跟在賈赦後麵將人給迎了進來。
馮海知道這賈家人都沒什麼本事,也懶得跟他們虛與委蛇,進門茶也沒喝,直接便開口道,“賈將軍,萬歲爺那邊還等著雜家回話呢,您看您是不是親自將事情跟雜家講講?”
“馮大人說的是,還是萬歲爺的差事重要!”說完向著身後的賈璉一點頭,賈璉便上前將他生母張氏過世後存檔的嫁妝單子還有王夫人還給他的物品清單都遞了過去。
那馮海將兩份單子細細的看了一遍,心裏也不禁歎氣,這賈赦一家還是真夠倒黴的,竟然修了這麼一門貪心的親戚,不但貪而且無知,其他的東西就算了,這上麵聖上和先皇太後先皇後賞賜的陪嫁東西竟然也敢給貪墨過去。
這可真不知道是無知者無畏還是真的對皇家毫無敬畏之心了?!!
又看了一下那箱子裏麵裝的實物,他眼睛毒辣,打眼一看便知道這些裏麵都沒什麼太好的東西,以那張氏生前的身份,恐怕身邊的大丫頭用的也就這些了。
“行了,我這也算是完成任務了,賈將軍這兩份清單可曾有過備案?”
這些賈赦和賈琮在設計的時候就已經都備妥當了,就是怕有這樣的萬一情況。
所以現在賈赦忙從袖子裏麵拿出了備份好的兩份清單,還有一封請罪的折子,一同交給了馮海,“家裏這點小事竟然還要驚動萬歲爺,實在是讓我羞愧,說來也是我無能,竟然連這麼一點小事都管不好,也枉食國家俸祿。
還請大人將這兩樣東西交給萬歲爺的時候,也將外臣的請罪折子一並帶了回去。”
那馮海點了點頭,將東西都接了過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這點小事他還是可以幫的。
不去理會在那裏滿頭虛汗,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要說什麼的賈政。
直接細細打量了起來站在賈赦身後的賈璉,對著賈赦問道,“這位就是張老太爺的曾外孫吧?雜家有幸見過老太爺在功臣閣裏麵的畫像,這模樣兒倒是與老爺子有那麼幾分像。”
一直綴在最後麵的賈琮差點被逗笑,這位馮海可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璉二哥和他的眼睛都像極了父親,除此之外一個老頭子(還是古代畫像!),真不知道如何看出來能跟一個二十左右的小夥子像了!
偏賈赦也在那裏睜眼說瞎話,“公公好眼力,璉兒和他哥哥兩個都更像他母親一些,可不就是張家人的長相嗎!”那一臉的欣慰,既好像是對於這一點有多麼自豪,自己又對於這個兒子有多麼的憐愛歡喜一樣。
賈琮發現他老爹還真是一個奇葩,有時候傻乎乎的好像誰都能騙什麼都做不來,但是有時候卻又精明的緊,隨便什麼人都能應付的來!
卻不知道,賈赦天生的便對為人處世方麵有些天賦,自然知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但是這麼多年一直被人壓著,加上為人又實在是懶散了些,腦子久久不動一次,有些事情上自然轉的慢。
但是真的與人打起口風來,臨場機變卻也不會輸給誰。
皇帝聽了馮海的回報,隻是歎了口氣,想著當年賈代善也是個忠心的,還曾經救過駕,卻沒想到身後留下的兩個兒子竟然一個比一個的不爭氣。
再想想自己那幾個有優秀的兒子,當真是又糾結又得意,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朕記得那賈政的官職還是因為他老子臨終上本,朕才給了他的,這麼多年了,竟然動都沒動過一下,可見是太無能了些!告訴工部的陳彥,先讓那賈政回家將家事理清楚,什麼時候理清楚了什麼時候在回來做他的官。”至於賈赦的請罪折子上所言,因為無能想將爵位直接傳給兒子承襲的話,卻是沒吱聲,這事情他還是要再想一下才行!
聽到聖上發話的幾個內監都在那裏咋舌,這賈政運氣也實在太好了些,被人告到了禦前,竟然連官都沒丟,隻是讓回家整頓家務?皇上這幾年對那些老臣越發的優待,現在竟然連這些老臣之後都眷顧上了,可見仁愛。
工部主事陳彥接到這個旨意後卻是一陣為難,這賈家的小辮子一大堆,尤其是這賈政身上的事情還真不少,這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到底是到了什麼程度才算是將家務整頓好了呢?
心裏發愁,麵上卻不顯,送走了來傳口諭的內監,在那裏仔細琢磨了一陣子便來了一個主意,因昨兒開始賈家那點事情便被傳的沸沸揚揚的,賈政自覺麵子上有些過不去,所以便一直在家裏躲羞。
陳彥隻能讓人將他從家裏叫了過來。
賈政被人帶進主官辦公的地方的時候,陳彥正在與一眾下屬聊著公事,將他晾在那裏好半天沒有理會。
賈政雖然官兒小職卑,但是自認出自榮國府,所以一向很是高傲,以往的時候,即使比他品級高的上峰都不大放在眼裏,更不要說那些同級同僚,但現在人家坐在那裏喝著清茶與尚書大人一同議事,他卻隻能站在門口等待。
這讓他的心裏如何能夠承受的住,站在那裏早已經是麵紅耳赤,恨不得身下能夠多出個地洞好讓他鑽進去。
那陳彥早注意到了他神色間的變化,心裏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他要的便是這個效果,這人既然在這麼多人麵前丟了人,想必是再沒有麵目回他這工部來了。
那麼隻要他自己不上杆子想往回鑽,他便隻當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讓他一直在家呆著就是了,這樣即使有人再問起,他也有話說。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才假裝看到在那裏站了半天的賈政,態度親切的將他叫了過來,說道,“賈大人好福氣,聖上體恤你公務繁忙竟然連家事都顧不上了,竟然禦口親準了大人一段假期,讓你家事料理清楚再回來,賈大人這便收拾收拾東西先回去吧!”
旁邊眾人沒想到尚書大人將賈政叫來竟然是為了此事,聽到這話,有與他結了仇怨的,便忍不住出口道:
“賈大人竟然能得聖上如此眷顧,真是我等所不能及!”
“哪日我等能入賈大人一樣,當真是死亦瞑目了!”
“賈大人此去整理家務,去了後顧之憂,回來後定要一飛衝天了,到時還要不吝提拔我等啊!!”
······
賈政隻覺的耳邊嗡嗡亂想,雙眼發黑,偏又不能在此昏過去,內心深處卻恨不得能就此死去才好,他一生最好臉麵,現今卻被人如此撕扯,真真是讓他無法忍受,但是這人是工部第一人,聖上心腹,其他人又是他同僚,他瘋了也不敢一下子得罪這麼多人。
最後,隻能將自己的麵皮憋的紫脹,諾諾的也不知道回了什麼,狼狽的轉身便快步走了出去,哪裏還有臉麵去收拾什麼東西。
等他一走,有那忍不住的便大笑了開來,現在這賈政可是京城的笑話,如果是個真有才的還罷了,總有人因為惜才而同情。
偏偏他卻是個膿包,在工部做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是什麼事情都辦不好,上峰都已經換了幾個,也不是沒有人想巴結榮寧兩府,給他升一升品級,但是交到他手裏的事情就沒有一件不出紕漏的,讓他們想提拔都找不出理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