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喜已會了燈錢,引他到了一家堂子裏,進門就叫擺酒。陳貴是初開眼界,登時吃酒豁拳,看著叫局來的妓女,擠滿了一屋子,吃到樂不可支,大有醉意,趙喜早就設下圈套,送他到一個妓女處歇宿。次日張眼看來,想著個中滋味,倒著實有些貪戀。未及起床,趙喜已奔了來替他道喜,說:“這是要馬上擺喜酒,請媒人的。”陳貴一想身邊無錢,昨日的兩張票子是萬不能用。在懷裏摸了摸,幸虧還不曾失去,便對趙喜道:“我是一個大都沒有,要末你肯借我。”趙喜道:“這是小事,我就先借你一百塊。”便取出幾張五塊頭十塊頭的鈔票,替他付了下腳,又叫擺個雙台。那妓女道:“還要看個兩桌牌才好。大清老早的,酒席也沒有吃得這樣早,看了兩桌牌下來,時候正好。陳老爺也要去再請兩個客來,鬧熱鬧熱。”這個當口,陳貴鬧開了心,意下一動,想著趙喜既然拉攏我,又碰把懷裏有這三千塊錢,本未不是有心偷的,是無意中帶出來,可算得一件巧事,何不竟同趙喜說明,出個主意,我倆合做一個大點的生意。上海是外國世界,一向聽得人說,有錢在上海使用,一時查不清的。況且我那老爺是個昏蛋,要查也沒處可查,落得借他的一用。等我發了財再去還他不遲。便拉了趙喜,到後房間,說知其事。趙喜驚問之下,說如此趕快去把現洋提出,上海要躲過一躲。恰為我有個東洋莊的生意,今晚恰有東洋公司船要開,我同你去兌回這三千塊,在這裏吃過酒,即晚動身,上東洋走上一遭,切勿走漏消息。
計議之後,二人托故出門,兌了現洋,送至趙喜所住的一個處在,安排停當,仍到堂子裏看牌吃酒,一麵吃,一麵商量。晚上又同到趙喜家中,果然菱子也見了麵。此時陳貴利令智昏,又被趙喜籠絡,趙喜是怕放了他,壞自己的事,陳貴也怕離了趙喜,發不了財,當晚匆匆忙忙,果然上了東洋公司船。妙在陳膏芝一連幾日,本不追問,竟是他二人的運氣。後話暫且擱起。
再說黃通理、黃繡球兩處學堂,既已開辦,一天一天的興旺出來。過了幾個月,到第二天年春末夏初,調查地方上的學堂,有官辦,有民立,陸陸續續,也不下三四處,總不及黃氏夫婦所辦的頂真切實。始而還有人論長論短,後來也相安無事。畢太太又在女學堂裏附設了一所醫院。有些女學生在功課之外,就跟著畢太太學醫。黃繡球更是早晚用功,盡心教授。黃通理編出來的唱歌教科書,出了百十種,一時書坊裏各處翻刻,十分通行,連官辦的學堂,也買來作為課本。有幾種課本講體育的,極其有用,學生們讀了,學生們的父兄看了,都曉得一個人不論男女,要講究衛生的功夫,衛生乃是強種之本,能夠衛生,才能夠懂得體育的道理,從體育上再引到德育上去,自然聰明強固,器識不凡,不至於流入庸暗一路。黃氏夫婦教子弟們,卻就抱定了這個宗旨,隻求由近及遠,由淺入深,大半還是靠著演說為多,所以那些學生們容易領會。半年以內,從黃氏家塾裏出來的,固然個個英才,從城西女學堂出來的,也個個有點普通學問,不像尋常一班女孩子,隻是嬌生慣養,養成功隻會做人家奴婢的材料,成個粉骷髏、臭皮囊了。
話休煩絮,卻說當時那新任官府,年已半百,膝下無兒,所生一位小姐,異常疼愛,平時打扮男裝,當做兒子一般看待。上了十歲,並沒有裹腳穿耳朵,平時派了一個跟班,跟著在衙前衙後閑逛,儼如一位公子模樣,看不出他是小姐,一來年紀幼小,二來本是男孩子裝束,衙門裏上上下下,又都是少爺稱呼,因此人家都辨不清。有一天,這位小姐逛到街上,看見些孩子約莫同自己差不多大小,三個一排,兩個一排的過去,認是唱戲的小戲子,就頑皮笑臉的指著這些孩子們說道:“噲!你們上那兒唱戲?讓我去瞧瞧。”跟的人連忙止住道:“少爺不要瞎說,這是學堂裏念書的學生呀。”那學生當中,早聽見了這位小姐的話,回說:“你才是戲子呢。”那小姐並不在意,跟的人卻上前把那回說的人打了一記。於是那些學生們都站住不依,嘴裏分辯了幾句。小姐見他跟班鬧出事來,就拉了他跟班回頭便跑。那跟班攙著小姐,三跨兩步,跑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