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好官得力內外打通 秀才談心情形可笑(2 / 3)

自此黃通理也應允了,兼任施有功所辦的學堂教習。那考選的學生,都是經黃通理手取,另外便是從家塾中升送進去,最出色的,卻是黃禍的兒子黃福,其次便是自己的小兒子黃權,一共足了二十名學額。

那時外麵見衙門裏老爺太太,同黃通理家內外來往,新立學堂,又單請黃通理教習,並帶了黃權,不免已謠諑紛雲,說施有功人不純正。一日,施太太帶著他小姐,隻坐一乘官轎來到黃繡球女學堂中。隨即有文毓賢、胡進歐、徐進明、李振中、吳淑英、吳淑美諸位奶奶小姐或坐轎,或步行而來。原是預先約會了的,過路的人起先看見官太太的轎子,並沒有旗鑼傘扇,已覺奇怪,不意後頭跟著又來了六七位,隻當裏麵有什麼稀罕之事。恰遇這日西門外唱草台戲,出西門看戲,個個要從這女學堂經過,於是一傳兩,兩傳三,說這裏本來是觀音廟,女太太們來做佛事是常有的,怎麼官太太也夾在當中?就有些敗類秀才,說入廟燒香應該官府要禁,那容官太太倒率領了一班女流知法犯法,我們何不進去奚發他一場?霎時間一倡百和,擁進幾十個人。看門的出乎意料,沒有提防,就攔阻不住。裏頭的太太、小姐們不知何事,吃了一驚。又是跟施太太去的二爺不好,擺起衙門架子,大嚷大罵,說要叫地保差人鎖拿。那些擁到裏麵的人還不曉得是學堂,不是廟宇,聽了不服,大家爭鬧。那二爺竟動蠻打人,打破了一個人的眼鏡,這又攪海翻江,扭成一片,把施太太的轎子踢倒打碎。幸虧轎夫不在那兒,這二爺寡不敵眾,要出來回衙門喊人,卻被施太太喝住。鬧的人見得了上風,又打碎轎子,才趁勢一哄而散。施太太便向眾位道歉,說:“不該坐這乘轎子,帶這個家人。前日小女在街上頑耍,聞說也是跟的家人冒犯了這邊女學生們,我家老爺就要辦遞解的,還是李翰林替他求下來。如今這個奴才,又在這邊無理,真正可恨!”眾位也道:“這都是我們地方上民俗野蠻,少見多怪,驚嚇了夫人小姐,且請寬容,不必動氣。”

施太太見著王老娘也在一旁解勸,不覺想起黃繡球的事好笑,便道:“這真是積世老婆婆,叫小女拜在老婆婆名下,做個幹孫女兒,跟了講講說說,說著實有道理了。”王老娘一把攙住了施小姐說:“這個何敢?”問了施小姐是十一歲,又問名字,叫譽身,生得一表非凡,正是美如冠玉的奇男子,大家都上前誇讚,同在堂的一班女學生,也各敘一禮,十分親愛。施小姐看見前日同他說頑話的那位學生,還去招陪了不是。

這日施太太同大家在學堂,分外暢談,各學生就停課一天。黃繡球因為施譽身施小姐要初次開蒙,在堂裏插不進班次,當真就交給了王老娘,托他專門帶著施小姐,照著堂中教授演說的次序,獨自教施小姐一人。每日隻從飯後在衙門裏送入學堂,下午五點鍾領回。這施小姐本來聰明,又兼有同堂的耳濡目染,加以王老娘格外關切,自然日有進步。

施太太這日回衙之後,同施有功又商議了些,把那勸放小腳的告示果然貼出,托了黃通理、黃繡球、畢太太三人,分托文毓賢諸位同誌,另設了幾處演說會,添了幾處女學堂。內中卻多是張先生暗暗幫助。張先生在衙門口向有聲勢之人,所以地方上百姓聽了些各處演說,始而雖覺奇聞,隻因奉官開辦,不敢喧嘩,後來聽慣了,也覺得入情入理,感化許多。添立的女學堂原都照著城西的辦法,每處隻收一二十人,安安靜靜。從中擔任教育的,是文毓賢諸位。外麵幹事運動,除張先生外,還有黃繡球的兄弟複華。升入中學堂去的,黃福、黃權。那黃福、黃權,雖然都在年輕,自經黃通理盤弄了頭兩年工夫,出落得學問智識,高明過人,所以肄業學堂之外,能夠兼任各務。

不上一年,那自由村上,居然布置整齊,免不得原還有些頑固黨,阻撓百出,鼓弄風潮,卻是下流社會的人,用了黃繡球演說開導的法子,不論男女,都已相安;上流社會當中,一由於李太史、胡孝廉及各家女學生的父兄均能竭力要挽回地方惡俗,開通文明風氣;二由於本官施有功鎮定有為,凡事為紳士辦不到的,肯以官力幫助,官力不能強的,能夠有演說的從中勸導。但隻辦事實心,任人專一,籌經費,不勒扣商賈,不浮加錢糧,這一半是官的賢能,一半也是功歸實際開銷不多,各人多不支薪工的原故。更好的,事事是講求維新,人人都養成國民,卻處處不沾染一點習氣,即如學生並不作東西洋裝,男女都不談外國宗教,演說會猶如說大書的場子,隻把些道理參著談笑,叫上等社會聽了,沒有一句可以辯駁;下等愚蠢人聽了,很有新鮮趣味;便是那守舊不堪的人,他也無從指摘。又好在是內地地方,耳聞的沒有什麼激烈話,目睹的沒有什麼輕薄事,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先是官紳聯絡,後來官竟可以臥治。紳民當中有開通的,無不同心協力;有不肯開通的,也聽其自然。總之不弄那新學的形式,隻講究義務精神,精神在乎各人自己奮發,義務也在乎各人自己承當,沒有什麼可挑剔、可反對的。大凡新學同舊學的衝突、官府同紳民的衝突、甚而至於新同新衝突、舊同舊衝突、官同官衝突、紳同紳衝突,都隻壞在有形式,沒有精神,又壞在講專製,不講共和。像這自由村上,自從得了施有功這官的夫婦,把黃通理夫婦的作用發達開來,真就花團錦簇,煥然一新,迥非前幾年的模樣。俗話說的“頭難頭難”,凡事初下手,無不吃力,隻要難過了開頭,以後把守得住,沒有做不開的事情。人情少見多怪,若但嫌他怪得錯,不叫他見得多,自然他怪之不已,從怪的上頭,就鬧出多少話把戲來,弄不清楚。如今黃通理、黃繡球曆年做的事,都是慢慢的長人識見,把所有人家當作怪事的,一件件化為平淡,毫不露聲露色。譬如養幾十盤花,天天灌濯,自然開得香而且久,不是勉強烘出來的唐花,雖然好看,隻隔得一夜,就枯的。這且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