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乎,時日卒卒,生死未知,仆誠休矣,而徐陳應劉,一世人倫,沐浴自歸,當亦不失故秩。是在識時務者自策之耳。挹芬何狀,為仆勞苦不盡。
兩人看了這信,不覺麵色驟變。甘棠放下酒杯,不住循牆而走,一麵立刻呼套車。伯純卻不脫書生呆氣,拍案歎息道:“這從那裏說起!鶴山竟遇這箕之煮。他教我自策,這不是明明罵我麼?拚我這付(副)老骨頭不著,到今日倒要打個千秋計較呢。”甘棠見他這樣,微微笑著,先自走了。
伯純也不去管他,隻將那信一看再看,歎息不已。挹芬不解所謂。隻站在旁邊問:“長公子寫些什麼?”伯純將張紙遞給他道:“公子不能來,卻很牽掛你,囑你自己保重呢。”挹芬聽了,黯然不語。伯純道:“我今天不醉不歸。你教他們把這些肴核收拾了去,隻留幾個碟子,我們慢慢的飲罷。”挹芬叫人上來,將殘肴撤了去,把杯碟另移在個矮幾上,自陪著伯純上炕小飲。伯純喝了幾杯,想起自己原是個名宿,不應出處之間,造次到這樣。如今臨崖欲勒,悔已無及。不覺從良心上一縷縷熱將上來,直紅到麵上,執著杯低首無語。
挹芬知道那信上定有些蹊蹺,隻不便去問他,但說:“大人萬事排遣些,看杯裏酒冷哩。”伯純停了杯,突然問道:“像你們門戶人家,一個姐兒忽然良心發現,把舊時生活一概棄去,情願布衣菜飯,也算得是個有誌氣的人麼?”挹芬知伯純必定別有個意思在那裏,點頭道:“怎不能算有誌氣?隻汙泥不染,天壤間那裏有過這種人來。”伯純聽了,忽然擊節大笑道:“挹芬警我不淺!我今夜便要脫棄一切,借你妝閣作我個清修道場哩。”說完,覺得心地開朗,連眼前那隻電燈也似光明了許多。
兩人又飲了幾杯,聽得窗外蕭蕭落葉,遠遠的送來一陣秋風,帶著些殘歌餘笛吹來。接著一陣笳鼓聲,四郊相應,把庭前落葉驚得亂舞。伯純不覺感懷家國,一段牢騷非詩莫吐起來。
便就幾上寫了《秋興八首》道:落葉蕭蕭楓樹林,鬼來窺戶夜森森。
一天霜壓關山壯,萬裏魂歸海國陰。
白發未消他日恨,黃花猶識故人心。
西風高處應無禁,倘為征人送暮砧。
太液無波玉蝀斜,頗聞天子字重華。
九秋鷹飽能摩翅,八月河清尚待槎。
仙露擎成雙掌淚,暮煙吹落一城笳。
如何靈沼芙渠岸,寂寞開為紅蓼花。
西山隱隱起斜暉,南雁冥冥入翠微。
幽穀哀猿能獨笑,向陽秋燕故群飛。
過江庚信文章重,入洛機雲誌未違。
正是長安工進頌,西山無語蕨初肥。
江左人才擅賭棋,不遑涕淚為人悲。
帝城羽戢開元日,仙仗旌旗建曆時。
楊惲成功為告密,馮唐易老孰驅馳。
江頭日落歸暝晦,萬戶秋風起暮思。
控弦鳴鏑入陰山,歌笑無端塞兩間。
嗟乎,時日卒卒,生死未知,仆誠休矣,而徐陳應劉,一世人倫,沐浴自歸,當亦不失故秩。是在識時務者自策之耳。挹芬何狀,為仆勞苦不盡。
兩人看了這信,不覺麵色驟變。甘棠放下酒杯,不住循牆而走,一麵立刻呼套車。伯純卻不脫書生呆氣,拍案歎息道:“這從那裏說起!鶴山竟遇這箕之煮。他教我自策,這不是明明罵我麼?拚我這付(副)老骨頭不著,到今日倒要打個千秋計較呢。”甘棠見他這樣,微微笑著,先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