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美鳳姑喬裝護親夫 賢觀察奉委訪猾吏(2 / 2)

次日,錦堂帶著喬裝常隨的鳳姑,離舟登岸,進了城關,徑到兵房書吏葛幼泉家中訪謁。幼泉因為包攬詞訟,包庇販煙,終日門庭若市,來者不拒,一概招待。此時,他正在東側廂會客室中吞雲吐霧。錦堂恐怕露出破綻,向看門人推說唐錦臣特來訪謁葛相公,有事相托。看門人就引他到會客室門口,先入室報告清楚。幼泉說:“請來客裏邊來麵談吧!”看門人轉身出來,道聲:“請裏麵寬坐。”自往門房中去。錦堂向鳳姑使了個眼色,叫她守在門外,然後緩步入室。那葛幼泉年紀已有五十多,真是個老奸巨猾,自知幹了不少虧心事,新近又得了朱運升一萬兩銀子的私賄,替他運動獄卒,從監獄中放走,還替他安排了一班捕役,耗去了四千多兩,運升才得從容地逃回老家。幼泉料到此案鬧得太大,又在禁煙緊急的時候,省憲必然要勒限追拿。本縣快班,固可用金錢買到他們,永不破案,隻怕督撫密派大員前來實地密查。我的名望在本地方可稱得婦孺皆知,他們當著我的麵固然無人敢說我的一句半句壞話,在我背後,必然有人指責。此種風聲,在本地人聽得了,固然無損於我,若一旦傳入省委耳中,認起真來,那還得了。他想到這一層意思,倒也覺惴惴自危,故爾這幾天對於陌生來客格外注意!此時他瞧見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踱著方步,文縐縐的,一望而知是個正途出身的大員,不覺暗吃一驚。看官!

你道他怎能一望而知呢?原來那時正途出身的大員,平時在京當差,終年戴翎頂大帽,穿著補褂禮服,外加一串朝珠,走路為防翎子朝珠搖動,有礙觀瞻,必定一眼三板的踱著方步,習慣成自然,久後就是不穿禮服時候,也脫不了這個模樣。那葛幼泉雖不是做官出身,但是平日裏見得多,故能明白。現在見來客蹬著方步入室,又逢他做賊心虛的當兒,怎不教他頓吃一驚。於是兩道目光直射到錦堂麵上。見他生得頂平額廣,耳大麵方,唇上留著八字須,目光炯炯有神,頭帶瓜皮紅結小帽,身穿藍綢長袍,外罩天青綢馬褂,神氣十分莊嚴。那時錦堂已踱到煙榻前拱手含笑道:“幼翁請了。”幼泉連忙從煙榻上豎起身來,笑容可掬的抱拳還禮道:“不知錦翁駕到,未出遠迎,望勿見罪,請榻上坐吧。”說時分賓主坐下,仆人送茶。

幼泉啟口問道:“錦翁府上哪裏,光顧寒舍,有何見教?”

錦堂笑道:“敝居原籍江西南昌,喬寓夏口已有多年。無事不登三寶殿,因為家母多病,全賴鴉片煙膏養生;近日煙禁森嚴,夏口地方,有錢無覓處,家母斷煙日久,肝胃氣大發,服藥無效,惟煙可治。幸得蘇君指點,方知幼翁處可以設法,故爾不揣冒昧,登堂訪謁,打算托幼翁代買頂上大土二百兩,該價若幹,請先開示,取土時銀貨兩交便了。”幼泉一麵聽著,一麵心中轉念。等到聽完了這一席話,暗想:明明是暗探我是否與販土犯聯絡,我若答應他代買,便也是販土犯。若是嚴辭拒絕,他既然冒昧到此,必然早有人指點明白。還不知早有人把我的犯罪劣跡向省中告發,他是奉委來密查的。我若謊言拒絕,不過苟安一時,隻怕他先禮而後兵,派人來達門捉拿,更覺不得了。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用借刀殺人之計,誘他到匪窟裏去私訪。一麵密囑朱運升將他軟禁起來,一麵弄個貌似運升的假逃犯交案,等到逃監案子結束以後,將他釋放,待我先期秘密移居,就算他回省向上司稟明一切,出公事來捉我,那時主動的逃監案已經結束,我就投案也無死罪的了。幼泉打定主意之後,就答道:“當此煙禁森嚴,誰敢冒著死罪去販土呢?諒必貴友誤聽人言,指點足下到此買土。莫說禁令森嚴,況且我是在官人役,自己吃上了癮,尚想戒除,至於販賣的勾當,知法犯法,要加等處罪,叫我哪裏擔得起呢?”錦堂插言道:“幼翁你誤會了!敝友並沒有說你販土,隻為敝處無處可買,家母又在病中等吸,他是知幼翁素染有阿英蓉癖,交友廣闊,待人接物熱心非常,遇到有人誠心相托,總肯介紹或代購的,因此才指引兄弟到府懇托代辦,並非誤認幼翁即是興販呀。”幼翁答道:“鄙人沾染煙癖十多年了,兼之煙容滿麵,一手掩不盡人家耳目,弄得遠近皆知我是個癮君子,每天要吸煙膏二兩多,遇到各處的土販到敝縣,總要登門求售,我遇到有人來問煙土時,隨口介紹,指點他們到客棧裏去直接交易,因此一般土販都和我相識,介紹交易多了,承他們自願,送幾十兩煙土給我,所以我吸的鴉片,大半不花一錢,是土販們送給我的,害得我煙癮越吸越大,要戒也成不了,真是累人呢!”說罷,哈哈大笑。錦堂就含笑問道:“幼翁既然與土販們熟悉,但求一言介紹,待我自去購買。”接著湊到他身邊,低低問道:“朱運升家住哪裏?他是個大販戶,家中必有上好的烏皮及黴公,還請明白指示路徑居址,以便按址購買。”

要知幼泉如何回答,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