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呆呆道:“原來如此,難怪你說陛下對我大唐科舉之製有些不信任了,可能便是因為此事了。”
楊釗點頭道:“正是如此。陛下難過傷心,天下士子的心也是傷透了。事情出來後,天下士人紛紛寫詩諷刺,不少人本報為國效力之心,但也偃旗息鼓了。據說終南山中一月時間多了數百隱士,都是心灰意冷之人。”
王源點頭道:“確實讓人比較失望。那今春這春選是怎麼回事?”
楊釗道:“這是陛下想安撫士人之舉,此次春選其實是有個主旨的,陛下旨意中稱之為‘搜求天下逸才’。所謂逸才便是遺漏之才俊的意思。陛下想通過此舉表明對之前數年這些舞弊官員在職時犯下的錯誤加以彌補。當時參與科舉的士子或許是因為這些官員的舞弊而落第,現在朝廷出特科給這些屢試不中的人一個公平的機會。說到底便是要彌補過失,收攏士子之心。”
王源明白了,點頭道:“這就是了,我那朋友杜甫也是屢試不中,這次也被召來考試了。”
楊釗點頭道:“可不是麼。那杜甫叫我看來也是個人才,為何屢試不中?自然不是才學不夠,他這樣的自然可稱為‘逸才’了。”
王源道:“這是件好事啊。但為何我聽你說,這次春選竟然一士未取?全部落第了,這很誇張,很奇怪啊。”
楊釗嗬嗬笑道:“你有所不知,此次春選,陛下為了辦好和重視,將這件事交給他認為肯定能辦好的人,這便是右相李林甫了。李林甫取士非親非近那是決不能提攜你的。這些逸才之士當年落第固然有些是舞弊所致,但大部分卻是因為桀驁和倔強所致。這些人當中很多人背地裏寫詩辱罵諷刺過朝廷中的官員。罵過李林甫的人也自不少。李林甫豈會讓他們有好的前程?所以這春選國考到了李林甫手中便成了一個過場,趁著陛下帶著貴妃去驪山沐浴溫泉的當兒,李林甫將這些人盡數打發了。”
王源道:“數千舉子,一個不中,慢說陛下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懷疑吧。”
楊釗道:“陛下當然懷疑了,要親自看看舉子們的應卷……”
王源道:“那李林甫豈不露餡了?”
楊釗看了王源一眼道:“王兄弟,你太年輕了,這麼點事能難倒李林甫的話,他還怎麼能在朝中專權十餘年而不倒?他隻寥寥數語便打消了陛下的念頭。”
王源訝異道:“這麼厲害?他怎麼說的?”
楊釗道:“他說這話時我就在當場,他對陛下說‘這些舉子大都來自鄉村鄙野,皆是些粗俗凡夫,不識得朝廷規矩,萬一有哪個在卷子裏說了有汙聖聽之言,陛下看了難免生氣,所以這種事還是不做為好。否則一旦陛下看了這些人的言語而發怒,懲治了這些士子,豈非和初衷相違,反倒更在士子之中留下話柄。’。”
王源愕然無語,果然是滴水不漏。
“他還說:“雖則此次春選無人中選,但臣李林甫恭賀吾皇陛下,德高三王,功過五帝,天下凡有才學之人,早已為朝廷錄用怠盡。此次奉詔進京應試者,經臣等認真閱卷、仔細考察,都是些南郭之輩,濫竽之徒,無一人是所謂“逸才”,所以無人中選。臣觀我泱泱大唐,當今真乃是朝無庸吏,野無遺賢。此種治國的最高境界,即便如堯舜禹湯在世,文武周公複生,也不過如此!陛下治國有方,功業如泰山巍然,日月恒照,實在可喜可賀!””
王源呆呆而立,這話簡直拍馬屁拍到了極致,但這**湯灌得確實有些邏輯。玄宗聽了也許明白是拍馬屁,但恐怕也就坡下驢不去較真了。
“自己是行伍出身,對讀書的士人心懷敵意,這便是李林甫的心思,否則你以為為何李適之跟他要來個梨花詩會的比試?他就是知道李林甫最忌諱人家說他沒文才。他有個外號叫弄獐宰相,就是士人們暗地裏笑話他將弄璋寫成弄獐的事情。李林甫表麵上無所謂,其實心裏是極為痛恨的。你差點被他給滅了口,相信你的感受比我要深。”楊釗淡淡道。
王源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件事竟有如此內情,真是難以想象。”
楊釗笑道:“朝中烏七八糟的事情還多的是呢,今後在慢慢的跟你說,我一會兒有個客人要見,便不留你了。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本該出宮便讓你回去跟家人慶賀的,硬是拉你來吃頓飯來已是不當。你且去,記得明日一早隨宮中內侍進宮,明早早朝上,旨意便要下來了,你要去領旨謝恩,今後便要在大明宮中的翰林院供職了。對了,從明日起,我便要稱呼你一聲王學士了。”
王源笑道:“度支郎說笑了,若無提攜,在下豈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