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笑道:“相國說笑了,王禦史句句金玉良言,我聽在心裏了。”
李林甫嗬嗬而笑道:“王學士這是真心話麼?”
王源道:“當然是真心話。”
李林甫道:“不論你是真心覺得受用還是假意敷衍,老夫這裏倒是有幾句話要送給你。你是楊大郎看中的人,那便不是外人。你當了翰林學士,今後便免不了要陪駕,免不了要被陛下問一些對事情和人物的看法,你可知要如何應對麼?”
王源笑道:“請相國指教。”
李林甫的目光落在王源的臉上,又從王源的臉上挪開,在周圍站立的十餘名心腹官員的臉上一一掃過,沉聲道:“這些話也是說給諸位聽的,諸位能聽懂的話,對你們的將來大有裨益。”
眾人拱手道:“請相國教誨。”
李林甫緩緩道:“諸位可見過陛下出行的那些神駿之極的儀仗馬麼?你們可知道,這些儀仗馬享受的是三品大員的待遇,吃的是研磨的極為精細的上等馬料,夏天有專人伺候驅趕蚊蠅,洗刷皮毛。冬天有專門的炭薪取暖,甚至還給它們穿衣服保暖。比大多數人的待遇都不知好了多少倍。”
眾人不知所雲,但均點頭附和道:“相國說的是,儀仗馬的待遇確實挺好。說句難聽話,我等都羨慕它們。”
李林甫微笑道:“不用羨慕,你們要知道,它們享受這樣的待遇也是因為它們自己足夠優秀,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它們知道身為一匹儀仗馬最忌諱的是什麼。”
“是什麼?”眾人被吊起了興趣。
李林甫道:“一匹合格的儀仗馬,首要的必備要素便是不能隨便亂叫,在陛下的儀仗隊伍之中,但凡有亂叫一聲的馬兒立刻便被棄之不用,哪怕它再神駿,再高大,再符合儀仗馬的特征都不成。所以儀仗馬能享受到三品大員的待遇,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那是自我克製的結果。”
眾人似懂非懂,紛紛點頭發出‘哦哦’之聲。李林甫將目光回到王源臉上笑道:“王學士明白本相說的是什麼意思麼?”
王源笑道:“朝廷上做官也跟這些儀仗馬一樣,要想吃到上好的馬料,便要學會閉嘴。相國,是這個意思麼?”
李林甫挑起大指道:“孺子可教,這是老夫總結出來的為官之道,一時興起說了出來,大家聽過便罷,勿要妄傳。就當個笑話來聽便是。”
楊釗咂舌道:“精辟啊,我剛剛才品出其中之意,姑且叫之為‘馬料論’如何?將來史書上必有此高論一筆,王源,相國這是傳授真本事給我們呢。”
王源也笑道:“馬料論!真是個好名字。”
……
翰林學士院在大明宮西少陽院之南,內侍省之北。整座學士院古色古香,雖不甚大,但幾間宅院整潔清靜。前院之中一棵古榕樹已經綠色婆娑,雖在大明宮內,但卻頗有些遺世獨立之感。
王源在顏真卿的引領下來到學士院報道,進了門後,見幾名老者正懶洋洋坐在院子的陽光裏搖頭晃腦的讀書。其中兩位卻是在梨花詩會上見過的評審夫子,一個叫孟元昌另一個叫彭秀中,倒也算是有一麵之緣。
幾名夫子當然知道王源的大名,聽顏真卿宣布了王源正式成為翰林學士之後,皆拱手道喜。翰林學士院的首席學士稱為承旨,名叫陸元機,今年六十有六,說話顫顫巍巍老眼昏花。
不過他給王源安排的公房倒是挺不錯,這是最東麵的一間屋子,雖然不大,但臨窗透光,四壁皆書。一棵梅樹栽在窗前,雖然過了花期,但虯枝蒼勁,姿態甚美。王源在書桌前坐下,伸手撫摸桌上的書籍和筆墨紙硯,嗅著書墨之香,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