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矜道:“淄川太守裴敦複,可知道為何本官將你從淄川傳喚到此地麼?”
裴敦複閉口不答,臉色晦暗。
“來人,將昨日李邕招供與淄川太守裴敦複合夥侵吞挪用揮霍朝廷公錢的口供給他瞧瞧。還有你和李邕酒後指謫朝政詆毀聖君的事情。你自己看吧。”楊慎矜喝道。
兩名衙役上前捧著昨日的供詞來到裴敦複麵前,裴敦複習慣性的用手去接,一名衙役用竹板啪的猛擊其手背,打的裴敦複慘叫一聲連忙縮手。這才想起供詞是不可能交到自己手中的,因為自己已經被指控成為人犯了。
兩名衙役緩緩將供詞一頁頁在裴敦複眼前展開,裴敦複口.唇翕動一頁頁的讀下去,麵色越來越蒼白。看完了李邕的供詞,又將錢三通等人的供詞也一一展示給他瞧,裴敦複雙腿發軟跌坐於地,嘴唇抖動,看著在一旁垂首跪立的李邕,眼中滿是疑問。
“為什麼?李太守,你為何要牽扯於我?我把你當至交好友,你竟然如此對我。”
李邕微閉的雙目緩緩睜開,回頭看著裴敦複輕聲道:“老友,你還看不明白麼?不是我要如此對你,而是你我早已入他們彀中,誰也逃不脫眼前這一劫了。不信,你等著瞧。”
裴敦複嘴唇咬出血來,怒道:“呸,我看錯你了。你怎可畫押確認這些子虛烏有之事?”
李邕歎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楊慎矜冷聲喝道:“裴敦複,對於李邕交代之事,以及北海鄉紳揭發之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裴敦複仰頭道:“楊尚書,這都是誣告,這些事我一概沒有做過。我確實受李太守之約經常來北海郡做客,吃用也都是李太守的用度,但我並不知李太守挪用公錢之事,更別說夥同他一起挪用揮霍了。而且說我最後指謫朝政詆毀陛下什麼的,這便更可笑了。以我裴敦複的酒量,誰能讓我喝醉?我的酒量天下聞名,數十年來未嚐一醉,若要誣陷我,也要找個好一些的由頭,當真可笑之極。”
楊慎矜皺眉喝道:“如此說來,你是一概否認了?”
裴敦複冷笑道:“當然否認,都是誣告。”
楊慎矜冷笑連聲,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堂下,口中誦道:“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裴太守,這首詩是誰寫的?”
裴敦複皺眉道:“是本人拙作,如何?”
楊慎矜厲聲喝道:“如何?你問我如何?這首詩還不是妄議朝政諷刺陛下麼?何為一笑相傾國便亡?世人皆知李太白誦陛下和貴妃清平調中詩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你這一句不是嘲諷是什麼?還什麼‘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其意猥褻,其心惡毒,你是期盼著我大唐滅亡是麼?”
裴敦複如五雷轟頂一般,又急又怒,高聲叫道:“哪有此意,本人寫此詩是諷北齊後主誤國貪歡之事,那裏是你所說的意思?”
“誤國貪歡,嘿嘿,就憑著四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便知道你心裏在想著什麼。裴敦複,你欺瞞不了人的,你的心思我們可都知道了。”楊慎矜冷笑道。
裴敦複忽然覺得自己便是有千萬張嘴巴長在身上,也似乎說不清楚了,他四下張望著,希望有人能為自己說句公道話。但滿目都是冷漠的眼光,隻有李邕的眼中傳來一絲戲謔,一絲同情。忽然間他明白李邕剛才所說的話了。‘你我早已入他們彀中,誰也逃不脫眼前這一劫了。不信,你等著瞧’,這話猶言在耳,瞬間印證其正確性。
“帶淄川郡別駕彭順,倉司孫謙上堂。”楊慎矜在此發話。兩名官員垂首躬身從側堂而入,身後跟著兩名小吏,小吏的手中捧著一大疊高高的賬冊。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裴敦複驚訝道。
彭順和孫謙兩人連看也不敢看裴敦複一眼,離著裴敦複遠遠的跪地行禮。楊慎矜冷笑著擺手,讓小吏將賬冊擺在案上,伸手拿起一本來胡亂翻弄了數頁,隨手丟在一旁。
“彭順,孫謙,你二人如實交代這賬簿上的出入吧,裴太守在任期間,有多少朝廷公錢被貪汙挪用,你們應該已經有了明細賬目了吧。”
“什麼?”裴敦複張口愕然。
耳聽得淄川郡別駕彭順低聲道:“楊尚書,數目盡數查清,裴太守共挪用貪汙公錢一千七百餘貫,明細賬目,便請孫倉司詳細稟報。”
裴敦複雙目赤紅,身子搖晃,頭暈眼花,噗通一聲摔倒在大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