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豈敢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陛下謬讚。但不知陛下在思慮何事?。”
安祿山歪著頭用兩個大桃子眼對著嚴莊,沉默片刻,忽然靜靜道:“嚴莊,朕不瞞你,朕的眼睛看不見了。朕已經瞎了。”
嚴莊一怔,忙道:“陛下莫和臣開玩笑,陛下的眼睛不過是生了眼疾罷了。天氣熱,人的內火也大,生些痱子癤子也屬尋常。隻不過陛下的生的不是位置,恰恰生在眼睛上罷了。陛下不必擔心,及時醫治,安心養息,過些日子便好了。”
安祿山搖頭道:“你莫要安慰朕,朕心裏明白的很。請了那麼多郎中,外敷內服了那麼多藥物,卻根本不見效果。反而一天比一天的惡化。剛開始朕還能看見些,現在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了,眼前紅彤彤一片,像是……像是有人在我的眼睛裏燒了兩把火,又熱又紅,灼的還痛。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根本就看不見你。即便是現在,你坐在朕的麵前,朕也看不見你。”
嚴莊戰戰兢兢的伸出一隻手掌,在安祿山眼前晃動。安祿山毫無反應,紅腫的雙目對著另一邊的一名宮女,根本沒有任何的視覺。
“怎麼會這樣?這可如何是好?”嚴莊縮回了手咂著嘴道。
安祿山長歎一聲,沉聲道:“朕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朕知道這絕不是什麼癤子,若是癤子的話,怎會如此嚴重?而且郎中們怎會連癤子都醫治不好?還有……朕肚子上的毒瘡。剛才……剛才李豬兒說……朕的肚子上生了蛆了。死人才生蛆,朕還活著,怎麼會生蛆?難道說朕命不久矣?你幫朕瞧瞧,看看李豬兒是不是在騙朕。”
嚴莊根本不想去看,但他沒有辦法。隻得伸手輕輕解開滲透膿血的覆蓋在安祿山肚子上的薄紗。薄紗連著黃色的粘液慢慢和皮肉分開,露出了潰爛惡臭的大塊傷口。嚴莊屏住氣看著那些翻卷的腐肉,然後他看到了在傷口中蠕動的一些米粒大的白花花的東西。嚴莊忙將紗布蓋上,轉過頭大口的喘氣。
“有那東西是麼?”安祿山靜靜問道。
“沒……沒有。陛下不要胡思亂想。”嚴莊道。
“莫欺騙朕,你知道朕最恨別人欺騙朕。”安祿山寒聲道。
嚴莊默然,終於輕聲道:“確實……有些不潔之物。陛下要命人將它們剔出來。”
安祿山沉默半晌,啞聲道:“難怪朕覺得傷口癢酥酥的,他們騙朕說是傷口愈合之象。卻原來真的有蛆蟲。看來朕是命不久矣了。”
嚴莊沉聲安慰道:“陛下萬萬不要這麼想,安心將養龍體。臣也會命人尋訪名醫來給陛下治療的。傷口即便有那東西,也隻是不潔而已,臣立刻命人來給陛下清洗傷口,剔除肉芽。陛下忍著些痛,一定會清理幹淨的。陛下洪福齊天,這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劫難罷了。”
安祿山搖頭道:“不用忙了,一會兒朕會命人清洗傷口的。但清理之後又能如何?朕的眼疾和肚子上的毒瘡,怕是再高明的醫師也瞧不好的。朕心裏明白的很。因為這不是普通的病狀,這是報應,這是老天的懲罰。你剛才說了天譴二字,朕忽然明白了,這是老天給朕的天譴,人間藥物如何能治好?”
嚴莊慌忙道:“陛下,臣說天譴不是意指陛下。”
安祿山擺手道:“朕知道,朕隻是聽了那個詞有感而發罷了。事實上朕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倒非是你所言朕才有感。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日朕登基之後,當天晚上,朕的眼睛便開始腫脹,肚子便開始發癢。然後便開始紅腫潰爛開始流膿。朕當時便請了郎中來醫治,然而一個多月的時間,不但沒有治愈反而每況愈下。你說這不是老天降罪是什麼?這是老天在責怪我僭越為帝,要給我懲罰呢。所以藥物是瞧不好的,朕心裏明白。朕也是福薄之人,朕也做不得這皇帝啊。”
安祿山用滿是毛發的肥胖的手臂捶打著軟椅扶手,發出砰砰之聲。周圍眾人均感悚然,大氣也不敢出,生恐動輒得疚惹惱陛下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