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敢斷言你父皇能活多久,也許數月,也許一兩年,也許病體痊愈也未可知。不過二公子所關心的太子之位的歸屬,我倒是可以跟二公子明言。因為陛下親口告訴了我他心中的人選,而且為了讓這個人順利的當上太子,乃至順利即位,陛下還要替他掃清障礙,力保他登基為帝呢。”嚴莊沉聲道。
安慶緒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低聲道:“嚴先生,父皇心目之中誰是太子的人選?”
嚴莊麵無表情道:“二公子,這個人選數月前我便告訴過你了。你應該心裏有數才是。我本希望你的努力陛下能看到,本以為陛下不會有失公允,會從大局出發,有所更改,但現在看來,陛下沒有絲毫的更改。”
安慶緒臉上的興奮之‘色’迅速消退,他明白了嚴莊的話意。
“你是說……父皇選擇了……慶恩麼?”
“正是,雖然我一再推薦二公子,但陛下已經鐵了心要立慶恩為太子,我也無能為力。所以老夫說二公子失策了,這段時間陛下病體沉重,正需要你去盡孝道改其改觀之時,而你選擇的是賭氣避而不見。而燕王他幾乎天天去見陛下,為他敷‘藥’療病。你知道陛下原本就是偏愛與他的,事情一下子便再也無可挽回了。”
“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安慶緒臉‘色’灰白,猛地一揮手,將案上的酒盅杯盞掃到地上,頓時杯盤狼藉,酒水淋漓。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我為父皇出生入死,跟著他經曆了那麼多的險境,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到頭來,在他心目中我竟不如慶恩麼?我為他出生入死謀劃起兵時,慶恩在幹什麼?還在繈褓之中喝‘奶’.水。憑什麼太子之位居然是他的?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安慶緒大聲吼叫著。
嚴莊靜靜道:“二公子,誰都知道這不公平,但陛下心意已決,恐無人能勸解於他。我多說了幾句,便被他認為是和你一夥,所以我也無法勸說他。”
安慶緒轉頭看著嚴莊攤手叫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我便眼睜睜的看著太子之位旁落?我們便一點辦法也沒有麼?慶恩當太子,我第一個便不服。若父皇駕崩了,慶恩若是登基的話,我第一個便要造反,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人選,我是不會罷休的。嚴先生,你要助我,你要幫我。”
嚴莊沉聲道:“恐怕二公子也等不到那一天了,陛下不會讓你有那一天的。”
“你什麼意思?父皇不會讓我有那麼一天這句話是何意?”安慶緒尖聲問道。
“二公子,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急的多。陛下今日跟我說了他內心之言。陛下料定你一定不會臣服於燕王,將來必然作‘亂’。所以陛下要在慶恩登基之前……對你采取手段。”嚴莊緩緩道。
“采取手段?什麼手段?什麼意思?”安慶緒身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說……他駕崩之日,便是你陪葬之時。他要為燕王即位掃清障礙,決不許任何人和燕王爭奪皇位,攪‘亂’大燕國江山社稷。所以……二公子,你根本沒有機會去造燕王的反,陛下要帶你一起去泉下,你沒有機會造反。”
“啊?”安慶緒腳步踉蹌,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額頭上汗如雨下,呆呆道:“好狠的心,父皇,你好狠的心。”
片刻後,安慶緒忽然情緒失控,大聲叫罵起來:“你這條老狗,你好狠的心。人說虎毒不食子,且不說我這麼多年跟著你征戰,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老狗便如此對我。不讓我當太子倒也罷了,讓慶恩這小賊當太子倒也罷了,還要我陪你一起去死,為慶恩能安穩的當他的皇帝。你這老狗,你把我當什麼了?慶恩是你兒子,難道我便是野種麼?狗東西,你休想,我是不會認命的。你這老狗!老賊!狗東西!”
安慶緒坐在地上,指天畫地的開始咒罵,一口一個老狗,一口一個老賊。進而連安祿山的祖宗八代都掏出來罵,也不管安祿山的祖宗八代其實便是自己的祖宗八代,總之怎麼惡毒怎麼罵,怎麼解氣怎麼罵。
嚴莊端坐不動,麵無表情的靜靜看著安慶緒怒罵不休,不出一言,任其發泄。他知道會有這樣的效果,安慶緒目前的反應絲毫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慶緒指天罵地鬧騰了半晌,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一旁端坐不語的嚴莊叫道:“嚴先生,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件事你難道要置身事外麼?你答應了幫我謀求太子之位,現在事到臨頭,你怎麼一言不發?莫非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被那老賊帶進棺材裏是麼?”
嚴莊沉聲道:“二公子,我沒料到你竟然如此沉不住氣,早知如此,老夫便不該來告訴你此事了。”
安慶緒叫道:“你叫我如何能沉得住氣?換做是你,你能沉得住麼?嚴先生,你定有解決的辦法是麼?快給我拿個主意啊,我該怎麼辦?”
嚴莊擺手道:“二公子坐下說話,何必哭天搶地怨天尤人?你早該想到今日才是,要沉得住氣,穩得住心思。憤怒會‘蒙’蔽你的心智,會讓你無法應對,無法考慮對策。”
安慶緒籲了口氣,伸袖子擦了擦臉上淚痕和汙垢,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剛才實在是太憤怒太震驚,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
嚴莊高聲朝廳外叫道:“來人,伺候晉王更衣淨麵,沏一壺熱茶讓晉王醒酒。”
外邊伺候的仆役們正被廳內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寧惶恐不安,聞言立刻進來幾人,打掃地上的碗碟汙垢,同時打了熱水來給安慶緒淨麵擦手,伺候安慶緒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重新落座之後,安慶緒的情緒穩定了許多,幾口濃茶下肚,肚子裏的酒意也散了許多。
“二公子。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是個極大的打擊,但事已至此,你就是哭天搶地也是無用,還不如積極思索對策。你說是麼?”
“先生說的是,在下確實失態了。但是我心中的憤怒確實難以言說,你說父皇為何會這般待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就因為他生了病我沒去瞧他麼?那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他怎麼不記得?”安慶緒搖頭歎息。
“二公子,其實你並沒有做錯什麼。身為大燕國的皇子,即便你沒做錯什麼,也要承受這樣的命運,這便是身為皇族的代價。大唐百餘年來,皇家爭權傾軋之事層出不窮。太宗皇帝的玄武‘門’之變乃至李隆基的奪權上位,不都是殺了骨‘肉’兄弟甚至是父母妻兒,難道說,被殺的那些人便都做錯了麼?當然沒有。錯隻錯在他們生在皇家,卷入奪權紛爭之中罷了。而今也是,陛下想要殺你,不是你做錯了一件兩件事情,而是因為你的身份。若陛下屬意你為太子,便是你做錯了千件萬件,對他百般不孝他也不會殺你。正因為他屬意於燕王,你才成了必須要死的人。你的命和大燕國江山社稷比較起來,顯然是大燕國的江山社稷要重要的多。”嚴莊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