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微笑道:“我替你補充幾個問題,為何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安祿山憑借著他的二三十萬兵馬便可橫掃北方,攻占兩京之地?安祿山隻有二三十萬兵馬。可我大唐用來平叛的兵力有多少?洛陽城中守軍十萬,潼關之戰十五萬大軍,加之京城禁軍二十餘萬。總兵力近五十萬。然則如何?為何會節節敗退,為何會丟下長安入蜀地避禍?當真是安祿山的兵馬所向無敵麼?顯然並非如此。那是什麼緣故?”
顏真卿拍著大腿道:“正是,這也是顏某想不通的事情。到底這是怎麼了?若說安祿山的兵馬所向無敵我是絕不信的,瞧瞧,連我這個不懂領軍之人,憑著七拚八湊起來的萬餘兵力都能堅守小城半年多,憑什麼長安一日便破?憑什麼潼關那麼輕易的便丟了?”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顏真卿呆呆的看著王源道:“莫非王相國知道原因?”
王源嗬嗬笑道:“顏太守,你也莫裝作毫不知情。事實上這些原因有識之士都明白,隻是沒人願意點明罷了。我不信顏太守不知道原因所在。”
顏真卿咂嘴道:“我心中確實有些想法,但顏某想知道王相國心裏是怎麼想的。是否和顏某所想的一致。”
王源笑道:“好,我並不害怕說出心裏的想法,事實上我在陛下麵前都曾直言過。這一切發生的重要原因都要源於一個人,那便是當今陛下。”
顏真卿籲了口氣,他想聽到這句話,但他又怕聽到這句話。他很想王源拒絕他的問題,但王源卻如此坦誠,直接便告訴了自己答案。而要命的是,這也是他自己心裏敢想而不敢說的話。
“若不是陛下的急功近利,又怎會有潼關之失?包括在此之前的很多次對外征伐,包括當年的石堡城之戰王忠嗣的慘敗,當年和吐蕃作戰時陛下下達的直搗邏些城的旨意,導致河西隴右聯軍的全軍覆沒,都是陛下插手的結果。陛下或許是好意,但陛下插手軍務聽信讒言才是這一切發生的根源。當然,最終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背了黑鍋,但這正是問題所在。陛下永遠不承認他的錯誤,這種錯誤便會一而再而三的發生。我這話或許有些大逆不道,但當著陛下的麵,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王源冷聲道。
顏真卿愕然道:“這些話你在陛下麵前也說了?”
王源點頭道:“為何不說?錯便是錯,不能因為他是皇帝便不指出來。若不知錯在何處,豈非一錯再錯。我大唐已經是風雨飄搖,可容不得再生大錯。陛下確實是聖明之君,然而那是以前的陛下。陛下也是人,他也會因為自己的功勞而驕傲自滿。一個普通人驕縱的行為或許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但陛下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天下之主,他若犯錯影響的不是他個人,而是天下萬民。故而身為天子是絕對不可以驕縱鬆懈的,一不小心,便會天下大亂。這些話我都當麵同陛下直言過。不僅如此,我還要求陛下答應了我一個條件,我才同意出任平叛大元帥之職的。”
“那是……什麼條件?”顏真卿已經驚訝的合不攏嘴了。
“我告訴陛下,我若領軍平叛,便不要他插手軍務,我要軍務自專之權。”
“軍務自專之權?這……陛下能同意?”顏真卿咽著吐沫道。
“陛下當然同意了,否則我怎會出現在這裏。軍務自專,責任自然也是我來負。我向陛下許諾,三年時間平息叛亂,若不能,我願受任何處罰。隻有一個條件,便是按我的辦法去平叛,任何人不得指手畫腳。這之後才有了通州大捷,才有了出蜀作戰。形勢正在一步步的好轉,這正是各負其責的結果。”
顏真卿不知說什麼才好。顏真卿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眼前這個王源早已不是當年梨花詩會上那個詩文驚豔的少年了。他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淩厲之氣,充滿了自信和霸道,簡直已經和當年那個少年判若兩人。
“很多人對我此舉表示不滿,說我利用形勢危急逼迫陛下,爭權奪利。還有人說我挾天子以令諸侯呢。”王源嗬嗬笑道。
“啊?誰會說出這樣的話?”顏真卿驚詫不斷,他沒想到外邊的世界如此精彩。王源口中簡單的一句話包涵了多少的紛繁和亂局,這幾乎讓顏真卿有些應接不暇。
“前相國房琯便是這麼說的,而且是當著陛下的麵這麼說我的。”王源道。
“房琯麼?他當了相國?”
“前相國。”王源糾正道:“他已經被陛下殺了。”
“被陛下殺了?就因為說了這句話?”顏真卿道。
王源笑道:“看來顏太守也認為我在挾持陛下了。我確實會殺了房琯,但卻不是因為這句話。陛下殺他是為了安我的心,我殺他卻是因為他擅自挪用我的軍糧,讓我大軍陷入險境。”
當下王源將房琯所為簡單的說了一遍。顏真卿聽後點頭道:“該殺,想不到房琯居然蠢到這種地步,於平叛大事也敢羈絆,殺之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