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低聲道:“大公子莫要說這些喪氣話。我等來見大公子是想跟大公子商議一件事的。”
史朝義睜著滿是愁雲的雙目道:“跟我商議?那是什麼事?”
“大公子知道麼?外邊又來勸降信了,剛剛我得到的消息,唐軍衝城頭射上了勸降信給史元帥。史元帥燒了信,連送信的唐軍也射殺了。”田承嗣皺眉道。
史朝義呆呆的張著嘴巴道:“啊?有這事麼?我卻不知。這也不稀奇,父帥怎肯歸降?父帥說了,他絕不會投降的。”
田承嗣輕聲道:“大公子,這可是唐軍的最後一次勸降,元帥徹底拒絕了他們,這之後便再無回旋餘地了。”
史朝義愕然道:“難道……難道你們竟然有投降之意麼?”
田承嗣看了身邊趴著的曹集和駱悅一眼,回頭道:“大公子誤會了,我們可並沒有這想法。我們隻是為大公子著想罷了。史元帥為報先帝知遇之恩,為大楚盡忠的想法我們是極為敬佩的,然而史元帥似乎並沒有考慮周全呢。”
史朝義有些發愣,皺眉道:“你們的話,我怎麼沒聽明白?”
田承嗣想了想道:“罷了,咱們把話挑明了說吧。大公子認為長安城還能守住麼?”
史朝義搖頭道:“我怎知道?咱們現在隻剩下不足四萬兵馬,怕是很難守住了。但這又有什麼法子?這事兒父帥做主,我說的頂個屁用。”
“大公子,我們幾個商議了一下形勢,覺得根本就守不住了。大公子說的對,我們隻有四萬守軍了,而且已經無兵源補充。今日城中便因為拉夫征兵起了大亂子,老百姓都要起來造反了。咱們的糧食也沒有,兵源也沒有。朝廷也不管咱們,根本沒有派兵來援。而且很快王源的神策軍便將要加入攻城之戰了。今日晚間,我的人已經回來稟報,說金州邠州方向有了動靜,神策軍正大舉調動往長安進發。這種情勢下,如何能守得住?”田承嗣道。
史朝義呆呆道:“這麼說的話,那裏還能守住?可是我們能有什麼法子?”
田承嗣道:“大公子,現在隻有你有法子了。您一出麵,或許大夥兒還都有救。否則,我們全部都要死在這裏了。一個也別想活。”
史朝義愕然道:“我能有什麼法子?莫非你要我去勸父帥獻城投降麼?那不是叫我去死麼?我一說出這樣的話,父帥當即便會砍了我。”
田承嗣道:“當然不是要大公子去勸元帥。元帥心意已決,他連唐軍送信的都射殺了,這已經是和唐人決絕了。”
“那你說怎麼辦?”史朝義道。
田承嗣歎道:“大公子啊,不知道你看明白情勢沒有,朝廷根本就已經放棄了我們了,他們既不主動送糧,也不增兵救援,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死在這裏。我們現在是四麵楚歌,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史朝義咬牙罵道:“說起安慶緒這個混蛋我就來氣。反正我們要死了,我也不想稱呼他是什麼皇帝陛下了。這狗賊弑父登基,重用嚴莊那個狗賊。他們兩個本來就對我史家不滿,我們要死,他們怕是要額手相慶呢。安慶緒最擔心的便是我史家找他算賬,為先皇討公道,他怎會救我們?這話我跟父帥說過,父帥卻把我罵的狗血淋頭呢。”
田承嗣挑指讚道:“還是大公子是明白人,這些事很多人都看不明白,大公子卻一目了然。安慶緒幹的那些事冷了多少人的心,他做賊心虛,最怕的便是有人不服他的皇位。而所有人之中,他最忌憚的便是史元帥。史元帥可是跟先皇一起揭竿而起奪得天下的功勳老臣,他當然恨不得史元帥死了才能安心。這些事史元帥其實也明白,但史元帥恐怕是為了先皇的拳拳之意而裝作不知罷了。”
史朝義怒道:“所以我們才有今日,大夥兒都死了,安慶緒也高興了,唐人也開心了,我們卻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田承嗣輕聲道:“所以,我們才來見大公子,事情或有可為。隻要大公子肯做,那麼咱們非但不會死在這裏,而且會活的更好。”
史朝義愕然道:“此話怎講?”
田承嗣低低的道:“大公子,唐人的招降書咱們都聽到了。大唐皇帝說,隻要我們獻城投降,他便封你們史家為平陽王,讓你們史家鎮守東北兩鎮,那便是個土皇帝了,何等的自在榮光?咱們這些跟著史家的將領們也都會被饒恕,這是多麼優厚的條件?可惜史元帥就是不同意。”
史朝義皺眉道:“是啊,我也覺得條件很好,但父帥不同意有什麼法子?你不是說他剛剛還拒絕了最後一次勸降,還殺了對方的信使麼?這麼一來,唐人還怎會容我們活著?城破後肯定是死路一條了。”
田承嗣道:“未必如此,大公子可以出麵接受大唐的條件啊。”
“我?”史朝義撐起身子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道。
“是啊,大公子一定要說,史元帥不肯答應,你無能為力。但其實大公子你忘了,朝廷招降的便是你史家,大公子也是史家一員。大公子若是出麵同意獻城投降,朝廷也定是準許的。就看大公子有沒有這個膽量了。”田承嗣道。
史朝義身上開始冒汗,他聽明白了。雖然田承嗣一直沒有明說,但史朝義聽懂了。田承嗣是要自己出麵代替父帥接受招降。如何代替,父帥是不聽勸的,那隻能是弑父一途了。
“不成不成,那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我怎能跟安慶緒那樣的狗賊一般,做出禽獸不如之事。不成不成,絕對不成。”史朝義頭搖的像撥浪鼓。
“大公子想到哪裏去了,我們的意思是,隻需控製住史元帥,我等擁戴大公子領軍,然後大公子出麵接受招降便可。絕不會去做出什麼不倫之事的。大公子你好好想想,咱們有必要全部死在這裏麼?朝廷也不待見我們,我們又要成為大唐的眼中釘。我們在這裏死了,他們那些人還在看熱鬧。史元帥是不能背叛先帝的知遇之恩,您可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將來朝廷封了你為平陽王,咱們還到西北逍遙去,這不是美的很麼?造反的是安家,他們要當皇帝,倒要你史家去送死,這事兒說的過去麼?”田承嗣靜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