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翁。關於叛軍進襲之事,若瑂小姐既然已經稟報於您知曉,那麼在下鬥膽請求崔翁能出手相助。事態很快便將變得急迫,否則我也不至於星夜飛馳趕來揚州。還望崔翁能夠主持大局。”王源沉聲道。
崔道遠微笑道:“老朽從江寧星夜趕來揚州,你以為所為何事?你的請求若瑂丫頭已經跟我說了。無非是集結船隻,於江浦碼頭運送楚州數縣的百姓抵達江寧安置之事。”
王源喜道:“正是如此。崔翁可有難處?”
崔道遠眯眼看著王源道:“我崔家麵前沒有辦不成的事兒。百姓們抵達江浦碼頭時,必有船隻運送他們去江寧安置便是。這一點王校尉不必擔心了。我會命人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王源站起身來恭敬拱手道:“在下提楚州數縣百姓感謝崔翁仗義援手。”
崔道遠皺眉道:“王校尉,你這話說的有些奇怪,我崔氏立足東南,東南百姓的事情我崔家理應出力,倒要你來替他們感謝我。你以為我崔氏一族是為富不仁麼?光是今年,我崔家便拿出了數十萬石糧食半賣半送給百姓們救濟,你難道不知道麼?”
王源忙道:“崔翁莫怪,在下隻是表達感激之情,並無他意。”
崔道遠擺手道:“罷了。那麼第二件事無非便是如何禦敵之事了。王校尉是怎麼想的?”
王源道:“在下認為,必須要在揚州阻擋住叛軍南下的腳步,無論如何要守住揚州。否則一旦叛軍進入長江之中,則他們可以沿江東西而攻,或者繼續南下危害蘇杭等地。到那時便不可收拾。揚州在運河和長江交彙之處,扼守於此可將他們逼停在江北,對大局極為有利。”
崔道遠嗬嗬笑道:“雖然你隻是個校尉,但你的計劃卻很得當。扼守揚州確實可將事態控製住。但是,據聞叛軍七八萬之眾,你以為揚州能守得住麼?”
王源沉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揚州有多少兵馬,也沒去看揚州的城防如何,更不知道崔翁和揚州軍民的態度。但在下認為,揚州必須守住,而且要不計代價的守住。否則南方將受塗炭,這是我們承受不起的。一旦叛軍進入江南,便會橫行無忌,到那時便將不可收拾。”
崔道遠道:“你不用再三告訴我江南淪陷的危害,老朽比你更清楚。我可以告訴你的是,現在揚州城中的兵馬不足七千。城防也就是那個樣子,也不見得多麼堅固,你告訴我如何守的住?”
王源緊皺眉頭道:“七千人確實人太少了,麵對十倍之敵,恐怕很難很難。但再難也要守,拚了性命也要守。至於如何守,要明日視察城防之後再商議而決。但若無堅守的決心,便什麼都是空談。”
“你這個小小的校尉口氣倒是不小。七千人你也要守,你以為你是武曲星下凡不成?揚州百姓二三十萬,你拿揚州為賭注,拿這數十萬人命為賭注不成?一旦城破,揚州二三十萬百姓的性命你負責麼?你付得起這個責任麼?”崔道遠的二兒子崔元平實在忍不住插嘴道,他對這個小小校尉的大言不慚已經厭惡之極了。
王源拱手道:“世伯,我並非要拿揚州百姓當賭注,隻是當前局勢不容我們後退。守城之戰在下經曆過不少,大多數城池並非破在軍力懸殊,而是在於守城者意誌不堅。所謂眾誌成城,最怕的便是守將畏首畏尾前瞻後顧。平原太守顏真卿守平原小城八個月而屹立不倒,此事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靠的便是上下一心,眾誌成城。”
崔元博緩緩搖頭道:“想當然耳,想當然耳。此次守城跟顏真卿守城的時機和兵力對比可相差太多。”
王源點頭道:“說的是,在實力太過懸殊的情形下,城破也是必然的。但守城戰並不拘泥於困城而守,還包括許多特殊的手段。譬如主動襲營,譬如利用地勢地形給予騷擾蠶食。去年叛軍攻蜀之戰,通州城下,十八萬叛軍麵對的六萬神策軍守軍,結果如何?誰都以為通州必破,但神策軍還是用種種手段將其擊潰。眼下的叛軍兵馬雖多,但莫忘了,他們倉促乘船而至,無法攜帶大型攻城器械,所以他們並無足夠的手段在短時間內破城。而我們隻要堅守半個月左右,神策軍大軍便將南下,到那時叛軍必破。我們要做的便是無論如何堅守到神策軍大軍的到來。”
座上悄無聲息,崔家幾人被王源說這番話的時候的語氣和氣勢所震懾,仿佛麵前站著的並不是個小小的校尉,倒像是個睥睨天下的大將軍一般。經他這麼一說,似乎守城之事並非毫無希望。崔若瑂雙眸閃閃的看著王源,她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王校尉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自信和霸氣,帶著一股淩厲的鋒芒。整個人就像是一柄雪亮的標槍一般的鋒芒畢露。
“王校尉,不得不說,你這番話打動了老夫。老夫忽然覺得事有可為了。但願你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你要想清楚,這件事關係著揚州全城百姓的安危,若是揚州根本無法守住,現在撤離百姓還來得及。”崔道遠撫須道。
王源微笑道:“任何事都有風險,誰也不敢打包票說一定能守到神策軍到來。但任何事都需要去做方知道結果,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我隻能說,即便揚州被叛軍攻破了,我和揚州軍民一起死在這裏便是。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保證。”
崔元平沉聲喝道:“你死了頂個什麼用?揚州軍民豈非全陪著你死了。簡直荒謬。”
王源沉聲道:“我的命當然不值錢,但堅守揚州的意義在於保護更多的南方百姓。南方千萬百姓之地,大唐半壁富庶江山,若被叛軍攫取到手,那該是怎樣的局麵。這之後還要死多少人才能平叛?相較之下,揚州城即便城破,死個幾萬軍民,那也是值得的。無論如何,我們總是能拖住叛軍南下的腳步,給神策軍更多的時間追上叛軍。那麼即便與城諧亡,那也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