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跟隨恩師數年,本來對詩文無感,但侍奉左右之時,卻也對王相國的詩文爛熟於胸。這幾年來,唱誦王相國的詩文之曲不啻成千上萬,揚州城中到處都是以相國詩文譜寫之曲。各大樂坊樂師傾力而作,當真是人人皆唱個個愛聽。然而在我萃芳樓中,王相國的詩文卻從未有過一首唱出。很多客人花重金欲求一曲,但我謹遵恩師之命,不得王相國首肯之曲,絕不能拿出來唱出。雖然我對曲調早已爛熟於胸,這幾年來也不知哼唱過多少遍了。”薑巧巧輕聲道。
王源道:“其實也不用如此,我對此並不在意。”
薑巧巧皺眉道:“即便你不在意,對於我而言豈能違背恩師之訓?這件事是恩師遺訓,我又怎能輕易背棄?當得知你到了揚州之後,我便不顧其他請沈太守代為傳話,邀王相國見麵。前幾日戰事正酣,我知道時候不太合適,故而王相國沒有回應,我也知道原因。後來得知王相國守城受傷,在崔宅之中養傷。我也曾派人三次送去名帖,向王相國發出邀請。但相國依舊置之不理,情急之下,得知今日相國遊城,我才請樓主去當街相邀,沒想到相國居然應允了。或許正是因為相國曾見過恩師一麵,才會有此機緣吧。”
王源不知道自己臥病期間,薑巧巧曾經三次送去名帖,那些名帖自己可一張也沒見到。相必是被崔家給半路攔截了。想想也好理解,崔道遠定有私心,他定是不希望自己和這些煙花之地的女子有什麼糾葛,或許是因為自己和他有個關於崔若瑂的賭約吧。
“我明白了,原來這當中竟有如此曲折之事。許大家甚是執著,或許這也是她成為大唐第一歌姬的原因吧。說實話,若不是今日左右無事,我或許永遠不會前來。若無法見到我,得到我的首肯的話,這些曲子你當如何處置?”王源微笑道。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便讓它們永久塵封於此便是。隻是這些都是恩師心血,若不能見諸天日,恩師泉下必引以為憾。但對我而言,我能做的便是守候著,等待著,有朝一日能見到王相國罷了。”薑巧巧淡淡道。
王源嗬嗬笑道:“幸而不必如此,許大家的心血豈能埋沒,這也是我王源的榮幸之事。今日我也來了,便聆薑姑娘清音吧。我想,許大家所譜之曲,我定然是滿意的。”
薑巧巧微微一笑道:“多謝王相國成全。那麼便請王相國寬坐,奴便去焚香淨手,調好琴音,一一為相國唱來。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事要告知王相國。”
王源點頭道:“但請說來。”
薑巧巧雙目注視著王源道:“王相國是願意坐在這裏聽,還是願意在外邊聽?”
王源笑道:“這有什麼區別麼?”
薑巧巧靜靜道:“坐在這裏聽的話,自然是可聽到曲調細微之處,在外間聽,或許便聽不出一些細節了。”
王源道:“那當然是在這裏聽了,如果你覺得方便的話。”
薑巧巧沉聲道:“我自然是方便的,就怕王相國覺得不方便。”
王源笑道:“我有什麼不方便的?我隻坐在這裏聽曲,難道還有什麼忌諱不成?”
薑巧巧沉聲道:“因為唱曲之時,我是要取下遮臉的紗簾的,因為那會影響我唱曲。但我取下之後,我怕王相國見到我的麵容,會影響聽曲的心情。”
王源驚愕的張大嘴巴,呆呆的道:“你是說,你的相貌……相貌……”
薑巧巧輕聲道:“正是,我相貌醜陋無比,恐汙王相國雙目。這樣吧,相國若執意要留在房裏聽的話,便背過身去聽也可。”
王源看著那麵幕之外露出的一雙翦水秋瞳發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擁有這雙美目的女子會相貌醜陋。
“可是……沈子芳不是說過,你相貌很美麼?”
薑巧巧輕聲一笑道:“沒人見過我真麵目,他們聽我的曲子都是隔著簾幕的,我從未以真麵目示人。即便萃芳樓中,也隻有四娘知道我的容貌。還有便是已經故去的老樓主和我的恩師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