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撫須笑道:“我知道,我隻是說說罷了。這種想法很誘人,但我心裏知道,那隻會帶來一時之利。攔截伏擊的兵馬卻是根本沒有逃離的可能的。”
王源點頭微笑。
高仙芝擺擺手道:“我該動身了,算算時間,我抵達豐州城西埋伏的五千兵馬之處的時間,也正是該逼著他們回撤的時間了。賢弟,今晚之戰將是一場生死惡戰,但願你我兄弟明日還能無恙。”
王源伸手一把抱住高仙芝,拍拍他的後背沉聲道:“兄長萬萬保重,戰事勝負我都並不在意,我最擔心的是你衝殺在前,不顧生死。你是軍中副帥,不可把自己當成士卒使用。”
高仙芝哈哈笑道:“這話還是留著叮囑你自己吧,你若忍得住不衝上前去殺敵,為兄又怎麼忍不住?你放心,我很惜命的。我兒子還小,女兒尚幼,妻妾也年輕貌美,我可不想兒女沒爹,妻妾便宜了別人。”
王源哈哈笑道:“好巧,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可不願妻妾便宜了別人,兒女管別人叫爹,那我可死不瞑目。”
一旁趙青等人大翻白眼,站在遠處的公孫蘭更是白眼直飛天際,銀牙咬碎,恨不得上來踢他兩腳。
高仙芝下了土坡,上了戰馬,拍馬而出,十幾名親衛緊隨其後。馬蹄得得,披風獵獵,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王源遠遠凝視著他的背影,臉上笑意殘留,久久不絕。
暮色四合,西方最後殘留的一抹晚霞已經變成了青灰之色。天地間仿佛一下子變得肅穆安靜了下來。獵獵的風也似乎感覺有了絲絲的涼意。但很顯然這都是是錯覺。四周馬蹄隆隆,人馬雜遝嘶喊之聲嘈雜不堪。此時的風也還是熱乎乎的,地麵的沙土還是**辣的,之所以感到涼意,那是人心中的一種感覺。大戰將至,每個人都知道這場大戰意味著什麼,每個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絲絲涼意來。
三枚紅色的信號彈在灰暗的天空之中升騰而起,在空中爆裂之後,形成絢麗的火雨。於此同時,西北方向三枚同樣的紅色信號彈也爆裂在空中作為回應。那是已經到位的高仙芝給予的回答。此時此刻起,高仙芝將率領六千騎兵突襲豐州城,將已經奔行了十幾裏就快要抵達神策軍大營的十萬回紇大軍逼著回撤。
頓飯時間後,豐州城西傳來耀眼的火光和巨大的喊殺之聲。那是高仙芝已經抵達了豐州城西,開始佯裝對豐州進行進攻。王源並不會派出任何的兵馬去攻擊豐州南城,因為那毫無必要。王源並非要奪取豐州,而是僅僅利用此舉逼回回紇大軍罷了。王源可不想派兵前去,嚇得城中的少量回紇人不敢出城求援。
果然,不久後,抵近偵察的斥候前來稟報,十幾騎從豐州城出來,追著回紇人的兵馬往東而去了,顯然是去報信了。王源下達命令,做好最後的戰鬥準備。不出意外的話,不久之後,回紇騎兵便要掉頭回來了。
所有人都靜靜的等待著。東邊天空的厚厚的雲團不知從何時無蹤,被遮蔽的新月露出的麵容。戈壁灘上瞬間變得亮堂了起來。雖然依舊朦朦朧朧,看不太清楚景物,但已經不是黑漆漆的一片。王源忽然意識到,此時已經快七月中了。
“今天是七月初幾?”王源忽然問道。
身邊眾人本靜靜的不出聲,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大戰,被王源這一問,忽然問的有些發蒙。
“七月初八。”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哦了一聲,低聲道:“十二娘的生日,今年又錯過了。”
公孫蘭微微看了他一眼道:“你居然還記得她的生日。”
王源笑道:“我怎會不記得,你們的生辰我都知道,可惜無暇為你們慶賀。”
公孫蘭低聲道:“今夜我便多殺幾個敵人,為十二娘慶賀芳辰吧。”
王源哈哈笑道:“這等慶賀方式,恐怕古今未有。但似乎也不錯。今晚我也多殺幾個,為十二娘慶賀。”
話猶未了,但聽隆隆如悶雷般的聲響從東邊傳來。夜裏,馬蹄踏地之聲更為清晰,白天反而聽不太清楚。這悶雷之聲卻不似尋常的響動,隆隆之聲中連整座地麵都似乎在抖動。
“來了,回紇人這返回來了。”王源話音剛落,幾騎從前方戈壁灘上飛馳而來,馬上斥候騎兵高聲叫嚷道:“回紇騎兵回來了,回紇騎兵回來了。”
王源一撩披風,手握劍柄高聲下令:“發信號,通知高副帥退兵。”
信號彈再次升騰在空中,那是通知高仙芝率騎兵立刻撤離豐州西城的命令,一旦被回紇人纏上,高仙芝他們便無法脫身了。而回紇人撲了個空之後,便會意識到繞行攻擊是不成的,下一步他們便會直撲而來。因為這種戲弄恐怕已經讓他們氣炸了心肺,喪失理智了。
回紇人確實氣炸了肺,十萬大軍兜了個圈子意圖攻擊神策軍大營,然而行到大半時,卻接到了豐州遭受攻擊的求援。麵臨這種情形,除了回援似乎別無他途。若是執意繼續前進對神策軍大營發動進攻的話,以留守的數千兵馬的守城能力,豐州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失守。那樣的話,神策軍或許會被殲滅不少,但他們大有可能憑著付出代價也會將大部分兵馬撤入豐州,來個鳩占鵲巢,那將是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一旦城池被占,十萬回紇騎兵便成了無家可歸之人,沒有補給的兵馬將不得不重新奪回豐州。一場好端端的占盡優勢的野戰,豈非演變了回紇人最不願意和最不擅長的攻城戰了。唐人的守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己方攻城能力的欠缺也是毋庸置疑的,以短擊長,恐難如願。隻需一兩天攻不回豐州,十萬回紇騎兵便會因為缺糧缺水變成戈壁上的遊蕩的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