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頭上下在天黑之後的一大段時間裏也是一片漆黑,城下的攻方斥候不敢靠的太近,隻遠遠的盯著城頭,但他們看不到任何的東西。隻是不斷的聽到城頭往下拋物的聲音,嘩啦啦嘩啦啦,像是將城頭的碎石瓦礫斷木屍體往下清掃的聲響。離得太遠,也看不清究竟。
但對斥候們而言,隻要盯緊城門便可,至於城頭上在幹什麼,他們看不見,也並不關心。那不是他們的職責。
不久後,通州城牆上出現了火把。一小隊一小隊的守城士兵舉著火把上了城牆,分布在城牆各處。看起來人數並不多。不過數千人而已。他們雖然伸著脖子朝城下看,但有經驗的士兵都知道,舉著火把看向城下黑暗之處,那是什麼也看不到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城頭的數千兵馬對城下的情形一無所知。他們甚至連城下二三十步外的情形都看不清楚,更別說此刻正從數裏外悄悄摸向城下的六萬黑乎乎的攻城士兵的身影了。
初更已過,夜襲攻城戰再次拉開序幕。
……
六萬多攻城兵馬在黑暗的掩護下朝著通州東城城牆下摸近,他們是白天沒來及參戰的生力軍。李光弼將東城方向的十八萬大軍編為三個波次,每一波次六萬兵馬。在午後,第二波的六萬兵馬加入戰場之後,被通州守軍以狼牙大棒給打了回來,第三波次的六萬兵馬連衝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戰事便暫時結束。這也讓這六萬兵馬無緣見識白天戰場的殘酷。
然而此刻他們在黑暗裏貓著腰前進時,終於見識到了白天那場戰事的慘烈。他們的腳下到處是凍得硬邦邦的己方兵馬的屍體,一不小心便會有人摔倒在堅硬的地麵上,跟地上的死屍來個親密接觸。隻能說幸而有夜幕的掩護,否則他們目睹整個戰場的慘烈的場景的話,看到那些地麵上凍得如白蠟一般張牙舞爪的屍體時,以新兵為主的這隻兵馬怕是會立刻便四散潰逃。
六萬兵馬按照事前的布置,呈散兵陣型像是一隻隻趕潮的螃蟹一般慢慢的爬過開闊地帶,逐漸抵達城下數百步之外。越是抵達城下,他們便越是小心翼翼。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兩百步。
距離城牆越來越近,士兵們的心裏越是緊張。一名士兵緊張的手腳發抖,走動時一個不小心被地麵上的屍體袢倒,哎呦一聲叫了起來。這一嗓子,驚的周圍數百名士兵如泥塑木雕一般的精止在原地,吃驚的看著城頭守軍的動靜。
“狗娘養的,想害死大夥兒麼?”一名校尉竄到他身旁,壓低聲音怒罵道。
“小人……小人……”那士兵努力的撐起身子,他的手碰到了一個圓滾滾冷冰冰毛乎乎的東西。他下意識湊到眼前一瞧,借著微光,他看到的是一張恐怖的死去的人臉,雙目漠然的看著自己。
“啊……!”那士兵張口叫出了半個音,一柄利刃便洞穿了他的後頸,從喉頭穿透而出,將他的叫聲切斷在喉嚨裏。
“狗娘養的,莫不是敵軍的細作。”身旁的校尉抽出兵刃,抬腳在死去的屍首上踢了一腳。
周圍眾士兵毫無同情之色,反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認為校尉殺的果斷,殺的及時。就連同時被拉壯丁參軍的,和死者熟識的幾名士兵也覺得殺的好。在這個時候,誰會對自己的生死產生威脅,誰便是該死。哪怕是以前熟識的同鄉或者是好友。
剛才那一聲喊叫似乎應該被他們聽到,但城頭的守軍並沒有絲毫的騷動,看來是毫無知覺。很快,先頭的數千名士兵便摸到了城牆下,城頭的守軍依舊毫無知曉。慶幸之餘,抵達城下的士兵們也感覺到有些怪怪的。因為他們發現城牆根下並不像戰前營地中其他兵士們說的那麼可怕。那些士兵們說城下血肉模糊屍骨成山,但此刻這裏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腳底下軟軟的,厚厚的柴草將城下的屍骨掩蓋著,看不到任何可怕之處。地麵上到處都是柴草,有的甚至是整捆整捆的散落在城牆下方十幾丈寬的區域裏。隻是這些柴草都濕漉漉的樣子,聞起來臭烘烘的,也不知是不是吸飽了地麵上的血水之故。
若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們,怕是會從這異乎尋常的情形中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來。然而,這隻兵馬中大部分都是半吊子,經驗豐富的士兵和領軍的將領都在後方,他們才不願意衝到城下送死呢。既然是騷擾戰,不求攻下城池,那麼精明的將領和少量老兵們磨磨蹭蹭的在最後方慢慢的打醬油。
積聚在城下的士兵們檢查了一番,發現雲梯大部分還在。狼牙棒並沒有將所有的雲梯都擊倒和損壞,還有幾百架雲梯堅挺的立在城牆下,還有些雲梯倒在地麵上,扶起來還可以用,
摸到城下的士兵越來越多,他們縮在城牆下等待著命令。即便是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在牆根下,踩的地麵上嘩啦啦的發出嘈雜的響聲,城頭的守軍也仿佛聾了一般根本沒搭理他們。
進攻的士兵開始慢慢的沿著雲梯往上爬,雲梯發出的咯吱聲很是刺耳,但城頭沒有任何守軍探頭往下看一眼。
位於城門北側的一座雲梯上方,一名名叫阿郎的士兵咬著兵刃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半空之中。他本來隻是一名普通的少年,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隻想替人做工攢點錢取個媳婦過小日子。對於被強行拉入軍中當兵的事,他背地裏還惡毒的罵了很多回,思想悲觀失望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