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平靜地前行,金香玉也已困乏入睡,韓蟬托著下巴望著窗外走神。
外麵的樹飛快地倒退,而處在戰爭中的生命流逝起來往往比這還要快,韓蟬觸景傷情,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小妹,這做人呐不求天天開心,但總是唉聲歎氣可不好!人生本來就是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雖然戰爭使這個守恒定律略微發生了些許改變,可歎息又有什麼用呢?不如坦然麵對和抵抗!”
說話的人是溫朗,不知道他是已經睡醒了一覺還是一直都清醒著。
韓蟬沒有出聲,隻是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她明明心裏像揣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麵上卻強忍著漠然地看著他。
溫朗似乎也感覺到了這怪怪的目光,便將蓋在臉上的書拿開。他側翻過身,枕著半邊手臂,衝著韓蟬咧嘴一笑,一口整齊的白牙細細密密,好像磨洗過一樣。
“小妹子,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韓蟬點了點頭。
溫朗原本隻是沒事撩撥一句,見她還真是傻愣愣地點頭,反倒瞬間沒了什麼興致,便撇了撇嘴訥訥一笑後又側轉到了另一邊。
“我們不但見過,還有一筆債沒有清!”韓蟬忽然開口,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絲毫溫度。
溫朗眉頭一皺但眼睛卻一亮,他立即跳坐了起來,轉過身歪著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對麵床鋪上這個盤腿而坐的女孩兒。
打扮樸素到有些寒磣,和金香玉的貂皮大衣高檔旗袍比起來,實在無法想象這二人是母女關係。她的皮膚黑黝黝,又濃又密的頭發又遮了半張臉,根本也瞧不出幾分長相,但眼睛很亮,亮得特別,小嘴翹著倒也倔強惹人。
“什麼債?桃花債?”
倒不是溫朗故意輕佻讓她難堪,實在是他應對過太多這種打著情債幌子的潑皮破落戶兒。
韓蟬卻依舊又冷又冰沒有絲毫表情,似乎在她看來任何無禮的話語都不會牽起她絲毫情緒。
溫朗沒趣兒地垂下頭來,認真在腦子裏找尋了一圈,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抱歉!估計是我記性不太好,小妹你還是明言吧!”
“我是海上紡織廠的女工,你跑路之前並沒有結清楚我們的工錢。是整整一個月零八天的工錢!”
溫朗“噗”的笑出聲來,但瞬間一口氣又堵在了心口。
他皺起了眉頭,聲音也清冷了下來:“你說我沒結清工錢?可是兩個星期之前我就已經把工錢下發出去了,還臨時給每個女工多加了一個月的遣散費!你沒收到?”
“無商不奸!”韓蟬亦嗔亦怒。
原本溫朗沒有在趙建鄴麵前揭穿她們母女,她是感恩戴德的,可她又恰巧平生最討厭欠債耍賴、敢做不敢當的人。
咬了咬嘴唇,韓蟬又吐了一句:“不但是我沒收到,全工廠的女工都沒有收到!當然我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現在又已經到了奔波逃命的時候,我也無意追討,你也就全當沒有聽到好了!”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從不克扣工人的辛苦錢!或許是時局太亂,被一些人鑽了空子!”
溫朗說著站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馬甲口袋,又彎腰從床底下提出一個皮箱。
他的身體剛好擋住了韓蟬的目光,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順手把皮箱又丟回了床下。
他闊步走到韓蟬麵前,蹲下身來,攤開一隻手,韓蟬不明所以也隨著他攤開了自己的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