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走近鄭琪的幾秒鍾內,李旦腦海裏始終有兩個聲音在回響,一個急切地催著他:快、再快些,她就那裏!
而另一個聲音則冷靜如水:不要相信你的眼睛,那是假的!
在距離鄭琪隻有6米的時候,李旦的頭腦終於從熱血中清醒過來。理智告訴他,這絕對不會是鄭琪。
在死亡空間裏那一次擁抱,已經讓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鄭琪內心深處那份真實的情感,那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即便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麼,她也不會在重逢時,如此冷靜而漠然地等著自己一步步走近。
想到這裏時,李旦的身體本能地向左側撲倒,手臂接觸到地麵的瞬間,又連續五六次滾動,停下時,已將自己掩藏在一株柏樹後麵。前方鄭琪的影像消失,這還是一個全息影像。
李旦依然沒有動作,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果然,空氣靜止了幾十秒後,之前鄭琪身影站立的地方,顯現出一個人影,青色布衫,銀色短發,是大師。他沒有任何做做,洪亮的聲音卻瞬間傳導過來。
“此身亦非吾所有,況身外之事呼?”
那聲音有些古怪卻非常耳熟悉,是苟主任的!
話音落地時,大師的身影徹底消失。很明顯,苟主任沒有死,這一係列的全息影像都是他搞出來的。
最後這句倪雲林的話明顯是說給自己的,是勸誡還是警告?
李旦記得倪雲林的原話是:生死窮達之境,利衰毀譽之場,自其拘者觀之,蓋有不勝悲者;自其達者觀之,殆不直一笑也。何則?此身亦非吾所有,況身外事哉!
“蛻跡塵喧久,寡欲天機深。”這也許才是倪雲林的內心獨白,而苟主任正是要借此來勸說自己置身事外嗎?
李旦從樹後走出來,放鬆地笑出聲來。有時候,所謂聰明人做事、說話總喜歡轉彎抹角,一句簡單的話,玩出這麼多的花樣。是要秀一下自己十幾個人格合體的智商優勢嗎?
可惜,李旦是個隻信奉行動的人!
手機再次撥通虎哥的電話。
一小時後,警笛聲由遠而近。聽說層雲寺僧人集體身亡,虎哥也吃了一驚。帶領隊伍趕到山門時,就看到李旦正一個人站在空落落地大殿前凝眉沉思。
轉眼十幾年過去,這個曾經的陽光少年已經變得寡言少語,自己也離開了心愛的部隊。如果當初,沒有老崔的事情,一切是否會變成另外一番樣子?
調查持續到午夜時分,才收隊回城。
虎哥把李旦放到三環路邊,就帶隊趕回局裏了。畢竟五位僧人的死因還需要法醫的進一步勘驗。現場發現的兩台全息投影儀也要進一步分析。更何況,苟主任活著的消息讓虎哥的心又忐忑起來。
李旦獨自行走在深夜的路上,路邊的居民樓都熄了燈。這樣的夜,這樣的城市,日間喧鬧的人群都已經入睡,即便是醒著的人也會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
他的腳剛剛踏入單元門,一個黑影突然撲上來。在極短的時間裏,眼睛迅速分辨出,來人似乎在哪裏見過。特別是那副在燈光下閃亮亮的金絲邊眼睛。李旦向右移動了一步,閃開了。
意外的是,這個撲過來的男人直挺挺地跪到了冷硬的水泥地上。看麵容,正是下午在層雲寺內,與大師相對而站的那位僧人。
看得出來,雖然他已經剃了頭,一身黃色的僧衣,但舉止和神情更像一個無助的普通人,眼底的惶恐和求生欲展露無遺。
在接過李旦遞給他的水杯時,這個假僧人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