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喚你大哥,你卻喊我桑姑娘,大哥不覺得有些不公?”桑晚佯裝出生氣的模樣。
老錢笑嗬嗬:“好好好,那以後俺便直接喚你桑晚如何?”他又轉向衛峈,“小兄弟怎的一言不發?便是來曆不好透露,也該給俺一個稱呼吧?不然俺真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了。”
“衛。”衛峈吐出個字來。有旁人在場的時候,他便恢複了原本的性子,吝嗇得不肯多說幾個字。
“原來是衛小兄弟。”其實老錢還是有些怕衛峈的,當初衛峈出手時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現在看到衛峈還是有些畏瑟。那是武力上的絕對壓製。
老錢不再多說,驅趕走身後一眾鬧哄哄的兄弟,孤身引著兩人向內行去:“走,先進去,在俺這裏用了飯再帶你們去歸寧堡登門拜訪。”
桑晚投了他的脾性,因此他還是不願讓桑晚心生不快,故而解釋:“俺們萬盛鏢局的景致還是不錯的,隻是俺大哥還在臥床靜養,老孫、老李兩個弟弟又出了遠門押鏢,隻剩下俺一個帶你們賞玩參觀,怠慢之處還請見諒啊!”
桑晚表示並不在意,老錢雖是個大老粗,說話卻風趣,她也不時引著衛峈說上兩句,故而氣氛還算融洽,並沒有冷場。
用過午膳,三人一路策馬出了西城門。
俗語有“東貴西富,南貧北賤”的說法,富甲天下的歸寧堡就坐落在荊州城西外的一座小山上。即岡巒之勢,歸寧堡起朱樓,築繡闥,架飛甍,穩踞山頭館閣林立,一派富麗之象。
“我那百曉閣,該修繕了。”遙遙望著那晃眼的一片,桑晚歎息一聲,偏頭與老錢笑言。
“同歸寧堡相比,俺們萬盛鏢局可不就成了寒屋陋舍?”老錢坦然自若,哈哈自嘲,同時也高看幾分直言的桑晚。多少人羨慕歸寧堡潑天的富貴,卻往往口蜜腹劍,明麵上恭維奉承,背地裏不知下了多少妒咒。這桑晚小姑娘倒是心性通透,所思所想明晃晃擺在臉上,不羨不妒、不焦不躁,強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知幾條街去,也難怪百曉閣在她手上蒸蒸日上。
想到百曉閣近日來暗地裏的動作,老錢憨厚的笑臉下,一絲凜然悄然劃過。恐怕用不了多久,這丫頭和她的勢力就會成為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一個龐然大物了吧?更難得的是,桑晚為人爽利,對他脾性,於是老錢覺得,說什麼都要與桑晚交好。
他熱心地給桑晚講解起歸寧堡主的性情來:“嘿,別看歸寧堡豪富,其實老歸——就是歸寧堡主,他沒什麼架子和臭脾氣,很好相處,脾性好得很!不會算計,也沒有尋常生意人的花花腸子……”
桑晚聽了差點笑出聲來。脾氣好,她信,可“不會算計”和“沒有花花腸子”這兩點,別說她了,就是衛峈都不信。這年頭生意難做,她的情報生意都蕭條得很,沒見為了拉生意她這個一閣之主都親自上陣了嗎?這一代歸寧堡主守成之餘還能不斷開疆拓土……這不是不會算計,而是長於算計吧?
老錢猶在喋喋,粗獷的漢子話倒不少:“隻是他前些日子丟了幼子,所以心情大抵不是很好吧……”
遙望著大門次第打開有人匆匆來迎,桑晚抿出個格外溫婉的笑容來。隻希望看在丟了幼子的份上,這老狐狸能配合點,讓此行能順利些吧。
“老錢啊,你可是許久未曾上我的門了!”一個聲音溫潤人也溫潤的而立男子翩翩而來,負手含笑,縱是眼藏血絲神色憔悴也不減他半點風華。
看著好好一個人為了尋子熬成這般模樣,老錢心有戚戚:“找大侄子要緊,可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啊……”
男子笑而不語,隻是眼中的固執卻沒有少半分。老錢歎口氣,也不再勸,隻是瞧一眼站在庭中打量著四周的少男少女,壓低了聲音:“那個小姑娘是俺才認的妹子,說是敬仰你已久,可俺瞧著她或許能幫你……”
男子眼中喜意方翻湧起,可循著老錢的目光看過去,又化作滿溢的失望:“你知道近日來有多少人打著替我尋子的名號上門行騙?”不過是兩個少年,即便有些能力,又能有多少?他苦笑著擺擺手,“不過,還是多謝你的好意了。”
知道好友不信,老錢也不與他細說,隻大力拍拍對方近來消瘦的肩,喚桑晚與衛峈過來。
“桑晚妹子,大哥可是把你帶來了,你們好好聊,俺還要回去盯著鏢局裏的那些小兔崽子呢,就不陪著你們了。”
“大哥自去忙,不敢繼續勞煩大哥。”桑晚拱手笑。
歸寧堡主也微微頷首:“那我就不送你了。”
“不送不送。”老錢笑嗬嗬,轉身哼著小曲兒走了。
目送老錢走遠,歸寧堡主周身溫煦的氣息漸漸冷淡了下來。他沁涼的目光掃過模樣嬌軟明麗的桑晚和冷峻沉鬱的衛峈,向一旁的亭台行去。
“隨我來吧。”
他發妻早逝,隻給他留下了唯一的幼子,他不允許任何人拿此作筏,來做換取名聲利祿的登雲梯。
亭子坐落在水中,四下空曠,視野開闊,空氣中浮動著水汽和荷香。衛峈與歸寧堡主相對而坐,安靜品茗。桑晚卻晃晃悠悠倚著亭子的描紅簷柱,端著小盞有一下沒一下地啜著,瞧那在紅花綠葉中嬉戲的錦鯉。
看著與自己相對無言的衛峈和漫不經心的桑晚,歸寧堡主無端生出幾分煩躁,索性開口直言:“不知姑娘上門尋我所為何事?”
“這個嘛……”桑晚歪頭看向這個笑得假惺惺的男子,揚起個更加假惺惺的笑來,“聽說歸堡主愛子失蹤了?”
“怎麼,姑娘知道我那稚子身在何處?”歸寧堡主呷口茶,神色不動。
“這個我確實不知。”
聞言,歸寧堡主心底暗哂,眉間掛上了輕嘲,可桑晚接下來一句“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帶走了你的兒子”讓他不由得失態猛地站了起來。他雙手緊緊摁著桌麵,猶疑不定的目光射在優哉遊哉的桑晚身上,低嘶:“是誰?你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