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被他灼眼的笑容晃得眼前一花,要說的話便在腦中散了個幹淨。她目光追著那道清雋的身影,頃刻之間冰消雪融,麵上悄悄浮現了淡淡的紅暈:“武功還沒我好的笨蛋,誰讓你保護……”
清霄長笑著躍過廊橋,到了怔怔的桑晚麵前:“小姐!”
他順著衛峈離開的方向望過去,順口道:“衛公子去哪裏?怎麼瞧著是出閣的方向?”他沒有細想,隻興衝衝地湊上前,“小姐,可不可以讓衛公子教……”
話沒說完,便被桑晚出聲打斷:“他去拜月教刺殺拜月教教主了。”
“啊?”清霄一驚,連來意都忘了,“小姐為何不攔著?”衛峈孤身赴拜月教,這萬一成仁,那讓他們小姐怎麼辦?
“是我讓他去的。”桑晚淡聲道。
這是什麼情況?小姐讓未來姑爺去受死?清霄一臉驚恐,心裏已經抱著頭哭天搶地了,滿腔困惑不知從何問起。桑晚也不給他問的機會,運著三腳貓的輕功踏著一池綠葉紅花掠向與衛峈相反的方向,進了一處館閣消失不見。
清霄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桑晚遠去。他再望望衛峈離去的方向,哭喪著臉向清霜奔去。清霜看著呆立的清霄,一頭霧水之下正想去問問,就見他風一般席卷而來,刮得廊橋兩旁密匝的荷花都是一蕩。
“莫不是衛公子不肯教你?”對著如喪考妣的清霄,清霜猜測著原因,半晌安慰道,“不教也不打緊,我可以保護你。”
“霜霜。”清霄抬起一張憂鬱的臉,“雖然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是——出大事了!”
“難道是小姐罰你了?”
“罰什麼罰!小姐派衛公子去刺殺拜月教教主了!”
“小姐派衛公子去刺殺拜月教教主了!”
這個消息以風一般的速度吹遍了百曉閣的每一個角落。
乍一聽見這個消息,百曉閣中人無一不歡欣振奮,為第一殺手在這個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挽救百曉閣頹勢的行為致敬並表示謝意,但很快大家就紛紛安靜了。
原因無他,他們的閣主大人宛若遊魂,已經在整個百曉閣範圍裏神出鬼沒地遊蕩了三天,就連三大領事都難尋見。整個百曉閣,被一股低壓所覆蓋,以無聲勝有聲之態讓眾人覺得比桑晚喝醉後的鬼哭狼嚎更為難挨,所有人都在重壓下戰戰兢兢度日如年。
這日,桑晚飄回了三日未至已落了層薄灰的書房,抱膝縮在常坐的方椅裏,盯著整齊的書案,眼前浮現的卻是衛峈走時看她的眼神和決然的背影,再一次陷入怔然。他肯出手,百曉閣該是無虞了,可桑晚的心卻鈍鈍的。這三日來,她拋開了對百曉閣的擔憂,全副心神卻不自覺地牽到那個漸行漸遠的人身上。隻要一想到他會回不來,世界上從此會少一個寡言疏淡卻會對她溫言微笑的路癡殺手,桑晚的心就好似在被一把卷了刃豁了口的鈍刀來回切磨著。
小鎮客棧裏,他是她裝腔作勢的後盾;飛花穀被圍殺時,他是她有恃無恐的依仗;山林追蹤,易容改裝,他接連輸送真氣做她的支撐;荊州尋訪,歸寧紅袖,他在美人笑言中深藏別扭;南鄉郡階上遇襲的破空一刀,大雨裏斷樹倒下的舍身相護……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喜歡上了衛峈,讓他住進了自己封閉的心間。隻是他殷殷捧出的真心,卻被她無情摒棄。
他說過會保護她,她曾當作戲言,他卻真的預備付出生命也要踐行。
他涉世未深,卻在她這裏嚐到人世中最苦澀的滋味。
她真卑鄙,也真無情。
清霧、清霜姐妹倆並清霄或蹲在窗下,或隱在門後,小心覷著靜悄悄的書房,不時交換一個眼神。三日了,他們總算在這裏等到小姐了。
“清霧!”突然,門裏傳來了桑晚的喊聲,帶著點微微的沙啞。
清霧下意識要應聲,又趕緊捂住嘴巴,同清霜、清霄麵麵相覷,摸不清桑晚是隨口出聲還是發現了她?直到桑晚又喚一聲——
“出來,我知道你在。”
這下清霧曉得自己暴露了,趕緊貓著腰鑽出來,對著消瘦了不少的自家小姐尷尬道:“小姐,好久不見啊……”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偷窺,小姐可千萬別誤會了。
清霜、清霄對視一眼,索性也跟著出來。
桑晚也不廢話,單刀直入講明意圖:“之前讓你關注衛峈的行蹤,他現在到哪兒了?”
“昨日已快到拜月教地界了。”今日的行蹤簡報清霧還沒來得及看,想了想,她報了昨日的簡報。
桑晚卻沉默了。
雖然她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自己心意,但現在,她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世間安得雙全之法,可以讓她既保全百曉閣,又不傷他?
此兩難之境,該如何解?
桑晚吐了口濁氣,讓清霧回去看今日的簡報,然後目光轉向清霜和清霄。她有心尋求一個解法,嘴唇翕動開合,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還是清霄猜測到了些許內情,試探發問:“小姐……你怎麼就讓衛公子去了?他身上還帶著傷呢。”
桑晚一愣。清霄是如何得知的?她與衛峈朝夕相處,怎的不知他有傷?
清霄也一愣:“小姐不知嗎?衛公子背上有刺傷,看起來有段時間了。上次我經過他的小樓看到他正在給自己換藥包紮,想要幫忙但他拒絕了,也不說是怎麼弄的,我也隻隱約曉得好像是去均縣的時候弄的。”
去均縣的時候,他們遇到了算計,被困在大雨滂沱的山裏,最後被甩出馬車落在了……嶙峋的山地上。
難道是那個時候?桑晚不確定,同時暗恨自己的粗心。衛峈竟是帶傷去的,那拜月教教主奇詭莫測不知深淺幾何,衛峈對上他……
桑晚心慌起來。
也許她還沒有意識到,不知何時,她心中天平的重心已經從百曉閣開始向衛峈偏移。
看著桑晚失魂落魄的模樣,清霜暗歎一口氣,不知好好的小姐和衛峈怎麼就弄成了這樣?她不會安慰人,隻好將目光落在了清霄身上,示意他去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