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凡回了室內,大徒弟二徒弟都不在,一室寂靜,竟覺得有些不自在,溜達到院子裏望望天,見烏金西墜,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也不知道這倆徒弟野哪兒去了。
熱熱鬧鬧過了兩天,冷不丁就他一個人,心裏竟然有點兒慌。
他自己也不願意回屋,這兒的屋子,窗戶狹小,沒有玻璃,天光最盛的時候,屋子裏也不甚亮堂,此時已經黑得看不大清東西了。
守著如豆油燈,也挺詩意,不過此時他寧願坐在院子裏,聽四鄰各處傳來的人聲和煙火氣。
父母做工歸家來了,讀書的少年郎放學了,老人和奶娃子們歡笑著奔出來迎,還有少女的軟語,有小娃娃撲在媽懷裏,奶聲奶氣地撒嬌,也有不知幹了什麼壞事的娃娃,屁股上被爸結實地揍了幾巴掌,甕聲甕氣地哭了,不一會兒又掛著眼淚跟在哥哥姐姐身後搗亂起來。
再等一會兒,家裏的鍋灶被點燃了,煙筒冒出嫋嫋的炊煙,柴火劈啪的響,冷水濺在熱鍋裏,發出“嘩”地一聲響,蒸騰起一大團白霧,各種雜亂的飯菜香氣繚繞在空氣中,肥貓奶狗聞著味兒也歸家了,咪嗚汪汪的守著飯桌……
聞著這凡間煙火的味道,莊凡忍不住落了淚下來,不知道家裏爸媽,怎麼過這個春節,有沒有等他吃飯……
悟空和敖玉落在院中的時候,就見到他們師父,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廊下,仰著頭,哭得滿臉都是淚,卻一點聲息也無。
若是二人眼神再差些,此時看不到眼淚,隻會以為他們師父不過是在望天發呆。
可是師父的淚,明明落得又凶又急,師兄弟兩個都給嚇壞了,敖玉反應快些,嗷一聲撲到唐僧懷裏就哭,一邊嚎一邊嚷:“師父你咋滴啦?師父你讓誰欺負啦?師父別哭啊師父別傷心嗚嗚嗚哇哇哇……”不讓師父哭,結果他自己哭得比誰都大聲。
這一嗓子嚎的,莊凡眼淚都讓他嚇回去了!
啥傷感都飛了!
個死孩子!
莊凡反應多快啊,把敖玉吧唧抽一邊兒去,奔著他大徒弟就去了,揪著耳朵就把氣洶洶的猴子給拎回來了!
呼,還好老子他媽的跑得快,要不這死猴子又得去打砸搶!
莊凡把哭得直打嗝兒的敖玉從地上拎起來,跟猴子一塊兒按廊下椅子上坐下,這才拎起袖子把自己眼淚擦幹了,然後照著後腦勺一人來了一下!
開訓!
“個不省心的玩意兒!嚇死你老子了!嚎啥!師父離死遠著呢!閉嘴!”,嫌棄臉:“擦鼻涕!”
敖玉抽出手絹兒,超大聲擤鼻涕,場麵簡直慘不忍睹,一代玉麵小白龍的名聲和體麵,算是全沒了。
收拾了二徒弟,收拾大徒弟。
“還有你!棍子放下!”一瞅猴子,這是腦補太過啊,這麼一會兒功夫,悟空把自己氣得眼睛通紅,滿臉“我要宰幾個”的殺氣。
憋了半天不知道跟猴子說啥,說他又誤會了?根本沒人欺負唐僧?猴子可能信啊!?
莊凡也氣得直喘粗氣,在地上來回溜達兩圈兒,一指猴子:“給你放假,現在,你先回家探親!去吧!”把猴子丟家去,感受一下家庭的大溫暖再回來!順道路上吹吹冷風,冷靜冷靜!
此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猴子眼淚嘩就下來了!
“師父,你,你要攆我?”為了幾個外人,你就要攆我?
敖玉也嚇得不敢哭了,噗通就給莊凡跪了,抱著莊凡大腿不撒手:“師父!師父你不能攆大師兄走啊!”嗷嘮一嗓子,嚇得莊凡一哆嗦!
莊凡一捂臉,這是演的哪出狗血劇,他一指敖玉,“撒手!”早晚被這蠢貨氣死!
敖玉猛搖頭,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苦苦哀求:“師父,你別攆師兄走啊,我聽你話,再也不跟師兄吵架了!再也不惹他生氣了!都怪我!師父,師兄今天也沒打人啊,我倆出去,是去找妖精去了,師父你信我啊……”
猴子隻覺得心肝脾肺腎,五髒六腑,無一不疼,一擦眼淚,喝道:“敖玉你住嘴!”吧唧,也給唐僧跪了:“師父,我走就是了!請受徒兒最一拜!”
一個頭磕下去,扣頭不起。
莊凡簡直要氣笑了,麻蛋的勞資就天黑了想個家,怎麼就鬧成“聖僧恨逐美猴王”了?
又抽了敖玉一記後腦勺:“沒你事兒,收聲!回屋去!再不聽話先把你攆了!”
敖玉嚇得一抖,還想再說話,被他師父一瞪,抽噎一聲回屋了,也不老實,趴在門縫上偷偷往外瞄。
莊凡也不理他,走到悟空跟前,猴子性倔,還直挺挺的跪著,莊凡歎口氣,俯下身來,拉起猴子手,想把他拽起來。
猴子雖然傷心欲絕,也不敢傷了師父,唐僧拽他,他順勢就起了,隻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隻覺得渾身冰涼,心痛難忍。
莊凡一瞅,果然,眼淚把猴毛兒都打濕了,拿了袖子給他擦淚:“這麼大人了,怎麼跟敖玉那個愛哭鬼一樣,動不動就哭。”
唉,少說也有八百多歲了吧?心性還跟個孩子一樣,沒長進!